高文元抽泣說:“我該死,要是我在現場,一定會替老洪擋住那些子彈的。我這條命是老洪給的,要不是他替我擋住那顆子彈,我墳頭的蒿草已經很深了。現在,我也不想辯解什么,你開槍吧,讓我陪老洪一起走吧,在黃泉路上也好給他作個伴。”
“別假惺惺了,你就是叛徒,要不是你,敵人怎么知道接頭的事,布好了口袋讓我們鉆?”
“爭辯無益。我要是叛徒,你還能平安站在這里嗎?我還會送上門來讓你拿著槍頂著腦袋嗎?”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王小虎心中的要害,在這以前他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高文元叛變了,這個地方一定會被敵人包圍并查封的。要不然就是敵人在里面設了埋伏,只等自己送上門來。他在遠處暗中觀察,小伙計準時關閉鋪面的大門,往回走,他悄悄跟蹤,在一個胡同的拐角,他堵住了伙計,問店里有沒有陌生人來?小伙計見是王小虎,回答說沒有,問他洪老板到哪里去了?王小虎忍住悲痛,謊稱自己沒看見他。王小虎重又來到雜貨鋪,確信沒有什么可疑之處,于是便從后院翻墻進入屋內,里面果然沒有人,一切都跟原來的一樣。他打開洪長榮的文件柜,知道里面有一個暗格,放著一些黨的文件和活動經費。王小虎心想敵人很快會找到這里來,為了安全起見,他找出文件看了一眼,便把它們燒毀了。做完這一切,王小虎便離開屋子,來到隔壁的旅館要了一間臨街的房間,暗中監視店鋪門前的情況。當他遠遠看見高文元往這邊來時,觀察了一下他的后面,并沒有便衣跟隨。于是他從旅館的后門出來,又翻墻進了雜貨鋪,待高文元進來將他逮個正著。現在王小虎要開槍很容易,只要動下手指頭就行,可是洪長榮臨終前囑咐自己要找到高文元,重新確定接頭方式,這說明洪長榮并不認為高文元是叛徒,現在高文元又振振有詞,他的話也不無道理,王小虎犯難了,便問:“那你為什么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到場?”
高文元嘆了口氣,說:“都怪那個楊思誠,昨晚我去找他時他滿口答應了,今天一大早,他差人來請我過去,原來他妻子病了,上吐下拉。我給她檢查了一下,是急性腸炎,便開了處方,楊思誠依方抓藥去了。我考慮到計劃要緊,便去找了葉明義,他很爽快答應了。本想就此回家準備參加下午的接頭活動,哪知半路遇上抓藥回來的楊思誠,硬被他拉到家里喝酒,多飲了幾杯,回家睡過了頭,等我聽到槍聲驚醒趕去的時候,發現老洪躺在那里,你們都不見了。”
王小虎一聽他是因為飲酒過量誤事,加上他身上還有一股濃重的酒氣,于是責怪說:“老高,你讓我說你什么好。當年,組織上沒有批準你結婚,你硬是強行結了,為此還背了個處分。現在你是好了傷痕忘了痛,又干出這種無組織無紀律的事來,你還是不是黨員?”
高文元知道危險過去了,懸在嗓子眼的心又回到胸腔內。他說:“小虎同志,我承認我有責任,但你別給我亂扣大帽子。共產黨員是人不是神,是人就得結婚傳宗接代,是人就有可能犯錯誤。我是不是黨員還輪不到你來評價,因為我的黨齡比你長,我入黨的時候你還是個娃娃呢。再說你就沒有責任嗎?你跟老洪在一起,你為什么沒有保護好他?為什么他犧牲得那樣慘,你卻活得好好的?如果我按照你的邏輯,給你扣帽子的話,你犯的是逃跑主義,臨陣脫逃,該是我問你是不是黨員了?”
這下又戳中王小虎的痛處,他愣了一下,說:“老高,我也該檢討,是我沒有保護好洪書記,我請求組織上給我處分。”
高文元用手指了指王小虎的槍,王小虎會意了,連忙收起槍。高文元說:“我會把整個情況向上級匯報的,由上級來處理。當務之急我們要查清是誰走漏了消息,另外,這段時間你要回鄉下避避風頭。”高文元自忖資格老,當仁不讓地給王小虎布置起工作來。
王小虎說:“我還不能走,必須想辦法將方明和延安來的同志救出來。”
高文元說:“就憑我們兩個人談何容易,到時不僅人救不了,連我們都搭進去。依我看,救人的事不急在一時,你在鄉下期間爭取和附近的游擊隊聯系上,請他們幫忙救人。”
王小虎心想高文元說得有道理,敵人一定加強了對延安來的同志的監管,這時去救人無異于自投羅網。他猶豫了一會,說:“我還有一件事要辦,決不能讓洪書記曝尸街頭,等他入土為安后我再走。”
高文元說:“你傻呀,現在敵人正拿他的尸體引我們上鉤呢,還是由我來見機處理吧。”
高文元擺平了王小虎,心里美滋滋的。路過文城中學堂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決定要去見一見楊思誠。這也是宋鐵軍吩咐的,有什么緊急的事情可以找楊思誠,通過他再聯系自己。
看來宋鐵軍還真是個老狐貍,做事情老謀深算、滴水不漏。他這樣安排就是怕自己往縣黨部找他,這樣容易露出破綻,被共黨分子鋤奸。
按理高文元應該感激涕零才對,可他卻不這樣想,在他看來,自己就是宋鐵軍手中的一張牌,有利用價值時他會充分利用,一旦失去價值就會棄之不用。
楊思誠的家位于中學堂后山,那是一幢獨立的別墅,這是中學堂的創辦人吳易之建造的,后來吳的后人移居美國,就將這幢房子賣給了楊思誠。
楊思誠見高文元前來,很是熱情,端茶讓座。
高文元四下打量,見只有楊思誠一個人,便問:“家里其他人呢?”
楊思誠說:“夫人到劉師長家里陪他太太打牌去了,柳媽跟著一道過去的。”
高文元點了點頭,突然從藥箱里掏出一支烏黑锃亮的手槍來,指著楊思誠說:“你他媽的不是人,為什么出賣我?”
楊思誠從宋鐵軍那里得知高文元已經投靠過來了,沒想到他來這一著,頓時不知所措,連忙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高兄弟,楊某也是迫不得已,求你饒命。”
“死到臨頭,休要花言巧語。”
“兄弟,我真有苦衷,你讓我把話說完再殺我不遲。”
楊思誠見高文元點頭同意,便說起了往事。九一八事變后,國民政府奉行不抵抗的政策,東北大片河山盡落日本人的手里。楊思誠作為一名知識分子,覺得有必要喚醒民眾,同仇敵愾,保家衛國。他在《安東日報》和《文城報》上寫了大量文章,批判國民黨的內外政策,引起了國民黨內部的恐慌。國民黨中央黨部命令安東省黨部立即查辦,這個任務就落到了文城縣黨部宋鐵軍的身上。宋鐵軍立即實施秘密抓捕,在楊思誠從報館回家的路上強行將他拖進汽車,直接拉到縣黨部的地下室。
楊思誠明白怎么回事時,起初保持著文人的骨氣,罵道:“你們這幫狗特務,像烏鴉一樣令人厭惡。”
宋鐵軍鼓掌,說:“楊先生,有個性,你現在大名鼎鼎,連中央都知道你了。共產黨表揚你的文章像投槍,篇篇擊中國民黨的心臟。看來你是文城的魯迅,我得好好招呼你。”
楊思誠說:“古代的明君尚能開門納諫,現在的政府還不讓人說話嗎?”
宋鐵軍說:“上層的事我管不了,我呢,只能按上面的意思辦。楊先生肯聽我一句勸,與政府合作,以后管保太平無事,否則休怪我不敬重文化人。”
“你這不是讓我出賣良心嗎?”
“楊先生,我這是為你好,你權衡一下利弊,是良心重要還是性命重要?你這只手不是能寫嗎?我會馬上讓人跺了,兩只手都跺了;你這張嘴不是能說會道嗎?我馬上讓人把你的舌頭割了,讓你想說也說不出來。還有,信不信我馬上讓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你們太卑鄙無恥了,我不會與你們合作的。”
“你沒有誠意,就別怪我動粗了。”宋鐵軍見威嚇不能使他屈服,便讓人掌楊思誠的嘴。
楊思誠的嘴很快就腫了,但他仍然破口大罵不止。宋鐵軍又讓人給他插竹簽,十指連心,楊思誠哪受過這等苦,不停地大呼小叫,才插了兩根竹簽,他就屈服了。
宋鐵軍嘲笑道:“楊先生,我這里共有十八種刑具,你這才嘗試最輕的兩種就受不住了,看來還是跟我們合作的好。”
宋鐵軍給楊思誠布置了任務,讓他監視學堂里師生的異動,同時積極和共產黨組織接近,爭取打入進去成為內線。
高文元聽到這里,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宋鐵軍還真是個“人才”,眼光長遠,手段毒辣,無所不用其極,怪不得黨組織屢屢受挫,原來有這個對手在作祟。不管怎樣,自己吃的苦頭都拜楊思誠所賜,于是他掀起灰布長袍,露出身上那令人觸目驚心的疤痕,對他說:“你看看,要不是你,我能被宋鐵軍打成這樣嗎?我可以不殺你,但你要給我一個交待。”
楊思誠已經聽說高文元是一條硬漢,十幾種刑具莫奈他何,只是因為放不下貌美如花的小嬌妻才被迫屈服的,不由得對他肅然起敬,相比而言,自己算是個軟骨頭。“高兄弟大恩大德,楊某無以為報,只要你開個價,楊某愿傾其所有。”
高文元本來就不想便宜他的,見他主動提出,便伸出五根手指。他本以為楊思誠還要討價還價,沒想到他爽快地答應了。
楊思誠從家里的保險柜里取出五根金燦燦的東西,用布包好,遞給高文元,說:“高兄弟,今天咱們的賬一筆勾銷,希望咱們今后能精誠合作。”其實這五根金條是楊思誠從宋鐵軍那里領賞的,他以為高文元知道這事,便毫不猶豫地掏了出來。
高文元點點頭,將金條放進藥箱,然后說:“借你的電話用用。”
楊思誠說:“你隨便用。”
高文元將電話打到宋鐵軍那里,宋鐵軍讓他當面匯報,并交待由楊思誠開車送他過去。
半個小時后,楊思誠的車從縣黨部的后門悄悄駛入,他泊好車后,領著高文元直接來到宋鐵軍辦公室。
很快,宋鐵軍進來了,朝楊思誠使了個眼色,楊思誠知趣地離開了。
宋鐵軍仔仔細細地聽完了匯報,并不時插話提問,最后他說:“你隨機應變的能力不錯,但你還是犯了一個錯誤,有人要因為你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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