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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別哀歌

作者：程新華    

外公王永謀是麻城最早的中共黨員之一，是西張鄉第一任農協主席、支部書記，還短暫當過一段時間順河區的區委書記。1927年12月初即黃麻起義被鎮壓前一天被捕犧牲；1951年被追認為革命烈士，當時的烈士證書由中央人民政府頒發由毛澤東簽發。2022年經挖掘和爭取由當地人民政府樹碑立傳，作為外孫過去一直將外公英勇事跡作為沉痛家事很少提及，今為助褒揚，特撰一長文一長詩在有關刊物上發表，以作遲來的悼念。

這不是虛構的故事

不是小說中的人物

沒有過多的描寫

是比歷史還要真實的敘述

比鐵澆筑得還要堅硬

的一座塑像

歷史塵土掩埋近百年

伴家婆（外婆）紡線車嗡嗡的節奏

塑像在兒時的腦海中新鮮晃動

是一道時光映照的影子

在遠處隨著年輪的掩蓋

聽著家婆睡前的絮絮叨叨

影子在少年夢中清晰閃現

如今想把這座雕像

從荒草深掩的泥土中挖出

用你的血水用舅舅的血水

沖洗泛黃的遺忘

想把你的影子

和著家婆和著母親的淚水

粘貼在收藏的照相簿上

不知我的孱弱

能否搬動你偉岸身軀

不知我的低溫

可否保存你的萬丈光芒

那是屬于1927年的初冬

紅薯入圈麥苗泛青

黃麻暴動鐘聲震天價響

落衣山冷霧重鎖

西張店的河風瘋狂

一隊人馬從東岳廟貫出

前面七個人北斗七星的數目

排列成行

領頭的是你

西裝頭絡腮胡有些凌亂

掛滿了昨夜鞭抽的余響

粗布長袍裹著寒風

包裹著棍打的創傷

蜿蜒曲折的小路

白露凝霜

渺渺的天空

凄雁成行

劊子手還算仁慈

沒有鐐銬沒有捆綁

隊伍來到了下街的河灘上

國軍要從這里過河

去撲滅黃安暴動的火光

停下停下幾聲吶喊

幾個人都沒有回頭

沒有張望

你佇立不動

放眼望大地蒼涼

群山茫茫

稀疏的小草

向你們搖手致敬

枯萎秋花

為你流淚送行

你倒下了

砰砰砰幾聲槍響

就這么簡單短促

他們不敢面對

不敢看你們仇恨目光

不敢正對你堅毅的面龐

從身后開槍

從身后開槍

來不及與家人告別

來不及喊幾聲壯烈的口號

你血噴三尺

仍拉開了腳步

像戰士沖鋒撲倒的剪影

未死，拖出八尺血痕

手深深的插進沙土

仿如挖坑

為埋葬自己挖坑

為埋葬這個世界挖坑

一位慘淡結束的英烈

一場殘酷博斗中倒下的斗士

將自由的鑰匙塞入人們手中

卻讓黑暗的枷鎖套在自己身上

你倒下了

前一日1927年12月3日

遺留了一首深切悲歌：

金花吾妻

口信施救之事已不必了

吾意決與同志共赴黃泉

毫無所憾

吾等為革命奔波

為民眾效力

不辭艱辛

不惜生命

乃信仰使然

吾等信仰之主義必將生發

蔓延世界

吾投身革命

無暇顧家

致青兒早夭

甚為痛惜

諸兒女尚是少幼

吾走之后

汝要勞苦盡心

將三兄妹撫養成人

使其兄妹續吾之志

揚吾之事

立吾之業

若此，吾魂安矣

永謀絕囑

這就是你留下的絕命書

一直銘記在外婆心里，

在一個外孫胸中埋藏了幾十年

你倒下了

歷史的槍聲同樣短暫

你高光的時刻只有三年

短暫人生濃縮在這三年

本名王永模

意為家族立典范

革命連名字也進步了

改稱王永謀

立志永為民謀幸福

行中醫救死扶傷

走遍了窮鄉僻壤

開藥鋪賑濟災荒

1924年下漢口

結識麻城最早黨員王幼安

成好友敞思想

得真經獲馬列佳釀

一盞明燈燭照暗夜

幾聲雞鳴報曉晨光

成立黨小組

組建黨支部

創辦農民協會

招募自衛軍

勇斗劣紳豪強

鍛造大刀戈矛

準備武裝暴動

你費盡了心血

也耗盡了家財

懸壺濟世

卻沒時間治療自己愛子的病恙

毀家為民

拋卻了個人的兒女情長

你倒下了

留下家婆舅舅和母親

孤兒寡母在凄風苦雨中掙扎

落衣山的豪情

西張店河水的哀痛

激勵著妻兒

家婆揚起橫眉

黝黑臉龐閃著果敢

尖尖的小腳面對萬般危難

以鄉蘇維埃委員的身份

在山水之間奔波

發出催人奮發的吶喊

革命失敗

被逼嫁到地主家

又開始了幾十年的生活悲慘

16歲的大舅

負起了幾乎與身高相等的長槍

跟著一位叫王樹聲的戰將

戰斗在鄂豫皖邊大小山川

1930年19歲的年輕連長

浴血在大別山

永遠守著深谷幽蘭

那時10歲的女兒—一我母親

生活無著流離失所

給人當童養媳

扛住了生活的維艱

你倒下了

舉水河源血水淌

大別山川悲聲壯

你不要走，你沒有走

你播下的烈火在燎原

你帶來的罡風在回蕩

蘇區紅軍越戰越強

接二連三打勝仗

名聲大振遠播四方

中國震驚世界傳揚

你倒下了

近百年的風雨蒼桑

墳頭已荒草凄離

一座新碑難填補淡忘的遺憾

幾抔黃土掩不住久遠的哀傷

濁淚淋濕了墳前石頭

醇酒澆不熄草木的慟哭

紙錢何以告慰亡靈的魂殤

你的職位高低對子孫后代已無意義

你的貢獻大小比前驅巨擘無足輕重

你的風范卻氣貫長虹

你的精神能輝耀日月

千秋之后永藏眷戀

樽前之人常酹酒河川

驚斥數句耗盡經年

共話薙草碧天之上

202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