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盆被調包,此事非同小可。
劉縣令極為慎重,走到木盆旁邊,舉起木盆仔細觀察,說:“這個木盆一直是由我的老管家保管,甚至嚴加看管。老管家敬職敬業。怎么會被調包呢?如果有人闖進來了,老管家肯定會告訴我的。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唐梓也跟著觀察許久,確信自己沒有看錯,道:“不會的。我這個人對稀奇古怪的東西觀察比較仔細。那天鄭河把木盆拿出來送給你的時候,我就盯著看了半天。鄭河送您的那個盆和現在看到的這個盆外表非常相似,但是細節處多有不同。而且鄭河的盆,無論扔進去什么東西,立刻就消失了?,F在這個盆,扔東西進去卻沒有消失。外形不一樣,作用也不一樣。這兩點證明了盆被調包了!”
劉縣令放下盆,說:“看來那個財主的珠寶就是被盆轉移走的。會不會是他弟弟把盆偷走了?他弟弟什么時候來我家偷走盆的?我們毫無察覺!難道欺負我剛來人生地不熟?給我這個縣令一個下馬威?”
唐梓繞著庫房轉了一圈,見窗戶都是緊緊關著的,每扇窗戶都有插栓,緊緊鎖著。他試著拔開插栓,需要大力氣,從里面想打開都格外困難。
而庫房的大門也掛著兩把大鐵鎖。鐵索上面有沒有被撬開的痕跡。木盆左右都很整齊,不像是匆忙之間偷走盆,然后放另外一個盆過來冒充。
唐梓問道:“您是新來的縣令,是本地的一把手,沒有得罪任何人,那些人不至于這么故意為難您吧?就算要給您下馬威也可以有別的手段,為何要偷走這么一個木盆呢?如果沒有我的提醒的話,恐怕咱們目前都沒有意識到木盆被調包了,那他們的下馬威豈不是白做的?媚眼拋給瞎子看!所以,我在這就是小偷干的。冒昧地問一句,您的管家跟您的關系怎么樣?”
對于這個問題,唐梓小心斟酌著態度,擔心引得劉縣令不高興。
劉縣令意味深長地看了唐梓一眼,說:“老管家在我們家待了幾十年了,是信得過的老伙伴,絕對說得上忠心耿耿。當初我在舞陽縣協助縣令抓捕江洋大盜,結下了不少仇家。有人來尋仇,好幾次都是老管家挺身而出幫我擋刀,不然的話我早就死了好幾次。這是過命的交情。一個人偷東西,無非是需要錢。他需要錢的話直接跟我說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呢?老管家本人肯定不會偷盆??赡苁怯腥顺盟蛔⒁獍雅杞o偷走了。他畢竟年紀大了。老眼昏花。搬到河陰縣之后,自己的人馬還沒有組織起來,什么事情都得依靠他,恐怕他精力跟不上。”
唐梓說:“您和老管家之間的感情真令人敬佩啊。我剛才這番話可不是挑撥您和老管家之間的關系!只是分析木盆被調包的可能?!?br>
劉縣令微微一笑,拍了拍唐梓的肩膀,示意不要擔心,又補充說:“我自有分寸?!?br>
此時庫房里只有劉縣令和唐梓二人。老管家開門之后就去忙別的了。他可能沒有意識到會有人膽大包天地跑到縣令家里來調包木盆。
劉縣令招呼附近一個小廝,讓他把老管家喊過來,問老管家:“最近有沒有人走進這間庫房?”
老管家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站在劉縣令身后,看了看門鎖,說:“沒有啊。自從把木盆放進這個庫存以來,除了我之外,只有您和唐公子進來過?!?br>
劉縣令又問道:“有沒有人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跑進來?”
老管家十分自信:“沒有。這庫房的鐵鎖是我自己特別定制的。沒有鑰匙的話根本打不開,而鑰匙一直掛在我的褲腰帶上,我睡覺都不解褲腰帶的。沒有鑰匙的話,只能用蠻力撬開。我看這鎖好好的,應該沒有人撬過。門窗也都好好的?!?br>
劉縣令喃喃自語,說:“奇怪,那是怎么回事呢?難道有人懂得五鬼運財之術?”
老管家聽出了不對勁,忐忑地問:“老爺,有東西被偷了嗎?”
劉縣令說:“你不用緊張。不是有東西被偷了,是有東西被調包了,就是鄭河送我的木盆?!?br>
凡是參加過劉縣令壽宴的人,都知道木盆的神奇之處。劉縣令非常喜歡它,所以千里迢迢地要把木盆帶上,還特地要求老管家將它妥善保管。
老管家臉色一變,頭低得更厲害了,說:“是我看管不嚴,請老爺責罰?!?br>
劉縣令安撫了一陣老管家的情緒,說:“看來是高手所為,與你無關,明顯是沖著木盆來的。哪里來的高手呢?是河陰縣本地的地頭蛇,還是過路的過江龍?”
老管家說:“您自從到河陰縣上任以來,拜訪了很多當地的大戶,也有很多人來拜訪您,在家里辦過多次酒席。家里有無數人進進出出。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丟,偏偏丟了一個木盆。此人目標明確,可能趁著辦酒席時人多手雜,偷了木盆。他害怕我們太早發現,所以偽造了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盆來混淆視聽。”
劉縣令道:“看來偷盆的人早有預謀!”
老管家道:“木盆那么大,一個人想悄無聲息地搬走,很困難。咱們這里人多眼睛也多,恐怕不是白天偷走的,是大半夜趁我們睡著的時候偷走的。圍墻也高,恐怕是一個武藝高超的梁上君子。老奴不一定把他揪出來!”
劉縣令道:“我們剛剛搬過來沒多久,他就盯上了我們的木盆,看來包藏禍心久矣。他要是想干些壞事,我們可真難提防。”
唐梓分析道:“可能小偷在舞陽縣的時候就盯上了木盆,只不過一直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但是一路跟著?,F在到了河陰縣,您的應酬多,他才能渾水摸魚”
劉縣令對老管家說:“麻煩你把最近到我們家來拜訪過的賓客統計一下,列個名單出來,我好好琢磨琢磨,看看他們中有誰有嫌疑偷調包了我的盆。尤其注意一下,有沒有今天來告狀的財主的弟弟。他的嫌疑挺大的?!?br>
老管家記了下來,說:“不過這個盆看起來很神奇,但是卻沒有實際的效果。它沒辦法變出錢來,也沒辦法讓錢增多。”
劉縣令冷笑道:“它的確沒辦法做好事,但是可以用來做壞事。”
老管家大為不解,問道:“做什么壞事?”
劉縣令說:“比如殺人拋尸!如果仇人來找我尋仇,我把他殺了,但是害怕別人發現,免得粘上麻煩,這時候就可以把這個尸體扔到盆里去,尸體就消失不見了。誰都查不到我的頭上來。所以我擔心不法之徒拿著這個盆去殺人拋尸?!?br>
唐梓也說了一種可能:“這個盆也能主動殺人!把一個活人扔到盆里。如果此人被盆吞沒之后,從高空出現,然后掉下來,那就活活摔死了。如果他摔死的地方距離盆所在的地方相隔幾十里路,那誰也沒辦法證明把他扔進盆里的人就是殺他的兇手?!?br>
劉縣令道:“總之,做好事沒什么用,做壞事就有一百種效果?!?br>
老管家越聽臉色越難看,說:“我這就去把賓客名單整理出來。”說完便低著頭走了。
劉縣令又對唐梓說:“多謝你的提醒,咱們早發現早行動。”
唐梓說:“我對這個盆充滿了興趣。這兩天一直在四處走訪調查與這個盆相關的人物。沒有想到這盆剛剛到河陰縣,就出了這么多事情。究竟是誰處心積慮偷走盆呢?他偷走盆想干什么?”
劉縣令說:“我會調查清楚的。等找到盆,我就一把火把它燒掉,免得夜長夢多。”
唐梓暗叫可惜,如果這么燒掉了,世界上就少了一個這么有趣的東西……
第二天,唐梓來劉縣令家拜訪,打探哪些人有嫌疑。
劉縣令卻告訴他一個壞消息:老管家居然跑了!
唐梓驚道:“跑了?他怎么跑了?”
劉縣令走來走去,頗為焦慮,道:“昨天晚上他還在家里整理名單,把名單給我看,一起斟酌著哪些人有嫌疑。一直忙到三更時分,他才回去睡覺。平常每天早上他都會喊我起床,今天卻沒有喊我。我想著他年紀大了,會不會生病了?我就去看他。沒有想到人去樓空,他和他的行李都不見了!”
唐梓道:“此地無銀三百兩。看來這個盆就是老管家偷的,監守自盜??!怪不得門窗都沒有損壞,二盤被調包了,卻無人發現。原來是監守自盜!”
劉縣令嘆道:“哎,虧我這么信任他。沒有想到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唐梓問道:“可是老管家為什么要偷走這個盆呢?拿著盆想干什么?”
劉縣令道:“我也不知!我現在就擔心他拿著盆去殺人?!?br>
沒有想到幾天之后,老管家居然自首了,跪在劉縣令面前痛哭流涕。
劉縣令是見過世面的大人物,沒有當場發脾氣,而是冷冷地問道:“你為什么逃走?”
老管家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不對。我做了對不起老爺的事情,沒有臉繼續待在您的身邊,只好跑了?!?br>
劉縣令喝問道:“說得好聽,你這就是畏罪潛逃,你為什么把我的盆給調包了?是你自己干的,還是有人主使的?”
老管家說:“我把這個盆給賣了?!?br>
劉縣令氣得面色鐵青,問:“你為什么要賣這個盆?很缺錢嗎?你很缺錢跟我說??!我肯定會幫你的!”
老管家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劉縣令,嗚咽著說:“知道老爺對我好,會幫我??墒俏覍嵲谑菦]有辦法。賣這個東西不僅僅是為了錢……”
劉縣令問道:“那是為了什么?”
老管家道:“我不能說。”
他這番反應真是氣死人。
劉縣令語重心長,說:“咱們主仆相處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說的?難道有人威脅你,讓你把盆偷走賣給他,不然他就不放過你。”
老管家苦笑著,還是不說話。
劉縣令道:“不對,你這么大把年紀了,為了保護我而挺身而出,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應該不是拿你本人的生死威脅你。難道是拿你身邊的人威脅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足以見得劉縣令對老管家深厚的感情。
老管家更加內疚了,可是依舊堅持不吐真言,道:“您還是不要問了。”
劉縣令說:“不會是拿我來威脅你吧?你不把盆賣給他,他就把我殺掉?”
唐梓覺得劉縣令這個猜測有些荒謬,說:“不至于吧?那人這么威脅老管家,還不如直接威脅您本人呢。再說了,您好歹也是堂堂縣令啊。一般人敢拿您的性命去威脅別人?”
劉縣令苦笑著說:“現在縣令管什么用?那些不法之徒連當朝宰相都敢刺殺!”
武元衡遇刺一案,大大削弱了朝廷的威嚴。
劉縣令又對老管家說:“有什么困難咱們一起解決。不能答應兇手的要挾。不然的話,他只會得寸進尺,會提出越來越多的要求。咱們在縣衙待了這么多年,這樣的歹徒可不少見。你告訴我誰在逼你,我派兵捉拿他?!?br>
老管家還是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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