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背對著唐梓,看著唐梓手寫的查案記錄,一邊看一邊點頭。
唐梓順手拿起一根靠在墻角的棍子,把棍子別在背后,問道:“好厲害的木匠,居然死里逃生了。李明德母子又有依靠了。好事一樁!”
李明德母子是木匠最關(guān)心的人。唐梓便拿他們母子轉(zhuǎn)移木匠的注意力。
那人放下手中的紙張,笑道:“你又多管閑事了么?這是仇家找上門了?”
唐梓大喜,這聲音,熟悉!
居然是久未見面的楊元卿!
唐梓放下棍子,高興道:“你也厲害,你也死里逃生了!我生怕丁士良他們把你抓走了?!?br>
楊元卿道:“想抓我,還沒那么容易。不過,你也別到處聲張,不要說見過我。這次是有機密任務(wù)在身的,而且這個機密任務(wù)跟你有關(guān)?!?br>
唐梓走進(jìn)屋,關(guān)上門窗,低聲問:“什么機密?”
楊元卿道:“先給你引見一個客人,此人乃是你念念不忘的。這次讓你見見真容!”
唐梓滿頭霧水,問道:“誰?。俊?br>
楊元卿道:“此人正在跟你老爹喝酒。你過去,看看認(rèn)不認(rèn)識。”
唐梓問道:“???在跟我爹喝酒?我出了一趟門,家里來了不少人?!?br>
二人來到唐家的客廳。
唐梓果然看到老爹陪著一個男子喝酒。
此男子看側(cè)臉看背影約莫四十多歲的樣子,偏偏滿頭白發(fā)。
唐梓問道:“何方神圣?。课也徽J(rèn)識?!?br>
楊元卿恭敬道:“咱們述異司名義上的一把手,太子左贊善大夫,白居易。”
唐梓心頭一驚。
竟然是他!
他們倆說話的聲音不小。白居易聽到了,轉(zhuǎn)過頭來沖著唐梓笑道:“現(xiàn)在被貶為江州司馬了。我是偷偷過來,找故人敘舊。”
唐梓雖然知道自己老爹有一段堪稱傳奇的過往,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老爹跟白居易是故人。他說道:“我老爹向來守口如瓶,從來沒有聽他提起您?!?br>
白居易贊道:“這便是克忠職守?!?br>
唐梓問道:“您千里迢迢過來,想必不僅僅是為了敘舊吧?”
白居易起身道:“賢侄猜得不錯,的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此事跟我被貶有關(guān),跟你有關(guān),也跟天下大勢有關(guān)!”
唐梓凜然,問:“究竟是什么事情?”
白居易嘆道:“當(dāng)朝宰相武元衡,當(dāng)街遇刺,已經(jīng)身故。我要查明此案的真相!”
唐梓大驚。
當(dāng)朝宰相,這是多么大的官!幾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然當(dāng)街遇刺!
老唐道:“此案我也聽說過一點只言片語,心頭驚濤駭浪。還請你詳細(xì)說一說?!?br>
白居易便將這等天下第一奇案介紹了一番。
這一切要從安史之亂開始說起。
安史之亂勉強結(jié)束之后,朝廷幾乎一蹶不振,多處藩鎮(zhèn)割據(jù),節(jié)度使坐大,尤其是河?xùn)|三鎮(zhèn),個個囂張跋扈。
當(dāng)朝皇帝唐憲宗是個英明之主,想要平定藩鎮(zhèn),但是河?xùn)|三鎮(zhèn)像是壓在他身上的三座大山,令人窒息。
不過后來在唐憲宗的諸多努力之下,兵力最多、實力最強的魏博鎮(zhèn)宣布?xì)w順朝廷。
唐憲宗大喜過望,信心倍增。
于是他打算對三個最囂張的藩鎮(zhèn)動手,那就是淮西吳元濟(jì)、淄青李師道、成德王承宗。
淮西節(jié)度使吳元濟(jì)有多囂張,唐梓多有體會。剩下兩個,也不是什么好鳥。但是這三個節(jié)度使都不是好惹的。即便是皇帝,也要掂量掂量。
好在唐憲宗迎來了他的左膀右臂之一:武元衡。
在此之前,武元衡在西川當(dāng)節(jié)度使。此人一向主張掃平藩鎮(zhèn)割據(jù),乃是主戰(zhàn)派名臣。他在西川當(dāng)節(jié)度使的時候,治理地方頗有成績。西川曾遭多年戰(zhàn)亂毀壞,民不聊生。在武元衡的治理下,迅速恢復(fù)元氣,成為天府之國,也為朝廷提供了不少糧草物資。
除了武元衡之外,唐憲宗還有兩個得力的平藩臣子。一個叫李絳,在魏博鎮(zhèn)歸順朝廷一事當(dāng)中,李絳功不可沒。一個叫李吉甫,不僅僅擅長理政,還是個地理學(xué)家。他們二位,再加上武元衡,再加上熱血沸騰的唐憲宗,即將對淮西、淄青、成德三鎮(zhèn)動手。
不過,他們并不順利。
首先是長安的夜空出現(xiàn)了一道非常不吉利的天象:太白犯上。
許多古書上記載,但凡出現(xiàn)太白犯上,就會天下大亂,百姓會飽受戰(zhàn)爭之苦。
長安的百姓見此狀,都很害怕。
緊接著,長安街道出現(xiàn)了一條直指武元衡等三位大臣的讖語:今之三相皆不利,始輕末重。
三相,就是三個宰相。武元衡三個人都是宰相。
這條讖語似乎是說三位宰相可能都沒什么好下場。
而它好像真的靈驗了。
先是李絳的腳得了重病,無法上朝,因病請辭。
次年,唐憲宗準(zhǔn)備派兵攻打不聽王命的淮西節(jié)度使吳元濟(jì)的時候,李吉甫突然得了重病去世了。
三個宰相死了兩個,只剩下武元衡。
很多人都猜測武元衡也會遭遇意外。武元衡毫不畏懼,積極籌備平藩事宜。
沒多久,又出現(xiàn)了一條神秘的童謠,好像是針對武元衡的,又好像是針對唐憲宗的。
童謠是一群孩子莫名其妙傳唱開的:“打麥麥打三三三!”
孩子們唱完這句,還會一起揮舞衣袖高喊:“舞了也!”
童謠和讖語一樣,都很邪門。它們往往預(yù)示著朝代更迭這等大事。比如秦朝末年的“大楚興陳勝王”,比如東漢末年的“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br>
難道這“打三三三”也是預(yù)示天下大亂?
沒多久,人們就知道了這條童謠是什么意思。
這天是元和十年六月初三,也就是吳靜安被砍下人頭的六月初六的前三天。
宰相武元衡和往日一樣,起床洗漱,整理衣裳出門,趕著去上早朝。
此時天尚未大亮,長安街頭還在一片黑暗之中。
武元衡一邊走著,一邊思索著平定淮西的策略。
幾個隨從拎著燈籠,照亮著路。
在他們的身后,似乎跟著幾條黑影。
走出家門幾里地后,武元衡突然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大喝:“燭滅!”
武元衡莫名其妙。
突然,不知道什么方向飛來一支利箭。
這支利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他的隨從的燈籠。
燈籠滅了。
長安街道又歸于黑暗。
武元衡這才察覺到危險。
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在這支利箭射滅燈籠的同時,又一支利箭射中了武元衡的肩膀。
武元衡瞬間鮮血淋漓。
接著,道路兩旁的大樹上跳下來幾條黑影。
他們手持利刃,殺散了武元衡的隨從,直奔武元衡而來。
武元衡的左大腿被擊中了,倒在地上。
他掙扎著逃跑。
剛走出十余步,刺客追上來,將他殺害,并且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迅速隱于黑暗之中。
等到護(hù)衛(wèi)們趕過來時,只看到武元衡的無頭尸體。
“宰相遇刺!”
護(hù)衛(wèi)們大聲喊道。
很快,皇帝和滿朝文武都知道了武元衡遇刺的噩耗。
唐憲宗高高在上,卻失魂落魄。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人人自危。
所有人都在思考那條讖語和那條童謠。
“打麥麥打三三三?!?br>
打麥,就是打麥子。
六月初三,打麥子收麥子的時候。
麥打,指的就是行刺宰相。
三三三,前面兩個三相加為六,后面那個三是初三,三個三就是六月初三。
這條童謠暗指宰相要死在六月初三。
現(xiàn)在三個宰相都無善終,正好應(yīng)對了那條讖語。
更可怕的是,朝廷中樞還有大臣遇刺。
御史中丞裴度遇刺!
皇帝和百官同時都感覺到恐懼。三伏夏天,寒氣逼人!
御史中丞裴度也是主戰(zhàn)派名臣,對藩鎮(zhèn)態(tài)度強硬。
他居然也遇刺了。
裴度的護(hù)衛(wèi)來報,說裴度早上出門,進(jìn)宮上朝,途中遇刺。裴度被刺了三劍。
第一劍砍斷了裴度的鞋帶。
第二劍刺中了裴度的后背,劃破了他里面的衣服。
最后一劍刺傷了裴度的腦袋,刺得裴度跌下馬。
萬幸裴度頭上戴著厚厚的帽子,抵擋了刺客的致命一擊。
刺客繼續(xù)揮劍刺殺裴度。
裴度的隨從反應(yīng)過來,連忙阻止刺客。刺客武藝高超,砍斷了隨從的右手。而裴度急中生智,跌倒在路邊的水溝里,一動不動。他滿頭是血,演技精湛,讓刺客誤以為他死了。
刺客見大功告成,便消失了。
裴度因此逃過一劫。
他在護(hù)衛(wèi)的保護(hù)下來到朝中,得知武元衡也遇刺,而且沒能躲過,殉國了,不由得大哭。
兩名朝廷重臣當(dāng)街遇刺,刺客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朝廷顏面蕩然無存!
唐憲宗鐵青著臉下令,限期破案。
然而刺客們極其囂張,他們居然在各大查案搜捕的衙門里留下紙條。
上面寫著:毋急捕我,我先殺汝!
意思是不用慌著找我們,我們先過來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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