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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守株待兔

作者：西門瘦肉    

　　舞陽縣的火光把唐梓和史明月二人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木柴燃燒的聲音此起彼伏。里面夾雜著無數(shù)人的哭喊。白天熱鬧而溫馨的小縣城，此時宛如人間地獄。

　　唐梓望著縣城的火光發(fā)呆，不知道他的爹媽有沒有受到波及，更不知道多少個家庭從此灰飛煙滅。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淮西節(jié)度使吳元濟。

　　即便唐梓傷心得要吐血，不過他還是安慰著史明月說：“這些人放火不一定是為了找你，也有可能是為了找楊元卿。希望楊元卿沒有被他們抓住。”

　　同時心里跟楊元卿道歉：“對不起了秀才，為了轉(zhuǎn)移史明月的傷心，只好讓你背鍋。”

　　史明月道：“可是楊元卿也沒有做壞事啊！難道這些人是楊元卿害死的？”

　　唐梓道：“當(dāng)然不是楊元卿害死的，也不是你害死的，都是吳元濟害死的。他爹死了，他秘不發(fā)喪，現(xiàn)在還假模假樣地給他老家娶媳婦兒沖喜。為了抓楊元卿，他火燒整座城逼他現(xiàn)身！這樣的人，死后肯定下地獄！”

　　史明月哭了一陣，說：“吳元濟就這么囂張嗎？居然明目張膽火燒舞陽縣！”

　　唐梓咬牙切齒，說：“吳元濟就是土皇帝，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朝廷現(xiàn)在都奈何他不得。所以楊元卿做的事情才偉大。如果他能幫朝廷消滅各地藩鎮(zhèn)割據(jù)的節(jié)度使，真是大功德一件，活人無數(shù)。現(xiàn)在楊元卿把這個重任交給了我，我不能讓他失望。如果我能幫助朝廷平藩，也算是為舞陽縣報仇了。”

　　不過他現(xiàn)在心里毫無底氣。楊元卿讓他帶著情報去找白居易，可是他連白居易長什么樣子、人在何處，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

　　就算白居易此時此刻站在他的面前，他恐怕也不認識。

　　應(yīng)該讓楊元卿畫一幅白居易的畫像，方便記住白居易的樣子。

　　只是當(dāng)時情況十萬火急，他們?nèi)齻€人都忙著逃命，根本沒有時間想那么多，楊元卿也沒有時間作畫。

　　楊元卿為了掩護他們兩個逃跑，拿自己當(dāng)誘餌聲東擊西，吸引丁士良等人的注意，何其危險！

　　現(xiàn)在楊元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如果楊元卿死了，唐梓要背一輩子的良心債。

　　史明月問：“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去哪？回家？吳元濟的人肯定還在找我，他們找不到我就會找我爹媽的麻煩，說不定我家已經(jīng)被這把大火給燒掉了。甚至我的爹媽也已經(jīng)……”

　　她蹲在地上大哭。

　　唐梓有著同樣的擔(dān)憂，害怕他爹也被丁士良遷怒，丁士良手起刀落……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史明月。

　　畢竟他本人也需要別人的安慰。

　　二人站在野外，四顧心茫然。

　　幾只野狗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

　　這些野狗似乎聞到了城里傳來了烤肉的香味。

　　唐梓說：“等大火熄滅了，咱們找機會偷偷鉆進城里面，找熟人打聽一下情況吧。看看丁士良這些人走沒走。如果走了，你就可以回家，如果沒走的話，咱們再出去避避風(fēng)頭。”

　　史明月說：“我現(xiàn)在害怕回家看到我爸媽躺在地上。”

　　她說不下去了。

　　唐梓說：“想哭就哭大聲點吧，心里痛快一些。”

　　史明月說：“現(xiàn)在可不能大聲哭，不然的話被丁士良的人發(fā)現(xiàn)了抓到了可就慘了。”

　　正說話間，他們聽到楊元卿的聲音。

　　楊元卿低聲喊道：“老唐！明月！你們在哪？我跑出來了。”

　　唐梓跟著低聲喊：“老楊！我在這里！”

　　楊元卿跑了過來。

　　唐梓見他頭發(fā)眉毛都被燒焦了，極其狼狽。

　　好在還活著！

　　唐梓說：“真好啊，你跑出來了！”

　　楊元卿回頭看這縣城的大火，說：“好什么好，是我害了全城百姓。罪過大了。早知道我就不進城了，就在山野里鉆來鉆去。唉，說什么都晚了。”

　　唐梓說：“你這番話跟史明月的有點像。她也說是她害了全城百姓。不過我覺得你們都夸大其詞了。他們火燒舞陽縣，一方面是為了找你們二位，另外一方面是為了洗劫百姓，充當(dāng)軍費。這吳少陽本來就是搶劫起家的。他兒子吳元濟子承父業(yè)。”

　　他看似貶低楊元卿和史明月，實則在消解他們內(nèi)心的愧疚。

　　楊元卿笑了笑，說：“我和明月妹妹是英雄所見略同。不過這把火的確是我的責(zé)任，我掌握了吳元濟的機密，他肯定想要抓我。為了抓捕我一人，寧愿燒死滿城百姓。不過讓他失望了，我還是跑出來了，可是害死了這么多人……我良心難安啊。思來想去，只有一死，才能謝罪。”

　　唐梓知道楊元卿容易鉆牛角尖，說到做到，連忙勸阻說：“火是吳元濟的人放的，吳元濟自己鬧造反，為了殺人滅口才放火。無論怎么算，罪過都要放在吳元濟的頭上。你要是覺得你自己犯了錯就應(yīng)該彌補。彌補的措施就是盡早把這些機密信息送出去，讓朝廷的人早點掌握吳元濟的弱點，給他來個雷霆一擊，把他消滅掉。”

　　楊元卿怔了怔，說：“是的，你這一番話提醒我，我剛才還想著跟你交代后事，我就去自殺。現(xiàn)在我可不想死了，我還有重任在肩。那些東西還在你身上嗎？”

　　唐梓道：“在。”

　　他摸出幾卷紙。

　　楊元卿嘆道：“本來我以為我死定了，所以讓你去把這些機密送給白居易。不過我現(xiàn)在大難不死，這個任務(wù)還是交給我吧。一旦你接了這個任務(wù)，你這輩子都不能回去了，這輩子都不能看你的老爹。”

　　唐梓問道：“難道你老爹就是……”

　　自打他認識楊元卿以來，楊元卿就孤身一人，無父無母，全靠幾個親戚接濟。他以為楊元卿的父母死于疾病。

　　如今看來，他們是為了執(zhí)行述異司的任務(wù)而死。

　　那他唐梓本人到了那一天，會不會慨然赴死呢？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死了！

　　楊元卿說：“以前的事就不提了。我老爹走的時候一點遺憾都沒有。”

　　唐梓忍不住琢磨，上一輩這些人究竟干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情？為何從未聽過他們透露一絲半點？

　　這些糟老頭們年輕時也曾轟轟烈烈啊。

　　楊元卿又說：“不過這些機密來得比我想象中的容易。不知道是不是吳元濟故意泄露給我的。就好像三國故事里的蔣干盜書一樣。萬一盜回去的是一份假書那我可是萬死難贖。”

　　唐梓問道：“如果是假的，他們?yōu)槭裁匆ㄟ@么大的手筆來抓捕你？為什么要火燒舞陽縣？”

　　楊元卿說：“可能他們就是演戲，證明我手上的東西是真的，然后讓朝廷相信我手上的東西是真的。到時候朝廷來攻打吳元濟，吳元濟就可以提前布置好一切，以逸待勞。”

　　唐梓說：“先不要想這么多，你的任務(wù)就是把這些機密送出去。至于究竟是真的是假的，朝廷自有判斷。而且兩軍交戰(zhàn)，取勝之處還是在于軍事實力和后勤部署。比如就算我知道吳元濟的糧倉在哪里，我把他的糧倉都燒掉了，這場仗就贏了一半。但是我拿什么實力去燒他的糧倉呢？如果朝廷的士兵都不聽將帥的指揮，將帥各自為營，不聽朝廷統(tǒng)一號令，那就算吳元濟不設(shè)防，所有城門大開，朝廷恐怕也打不進去。咱們做的事情算是錦上添花，算不上雪中送炭。你這樣想的話是不是就少了很多憂慮？”

　　楊元卿說：“有道理，還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啊。那我還是去找白居易吧。但是我知道吳元濟的人肯定還在找我，如果哪天你們聽說我去世了，就去我老家?guī)臀覠齼芍悖贌粋€美女，我到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條呢。不說了，我先走了，免得吳元濟的人追上來了。”

　　說完楊元卿從唐梓的手里接過他的機密，瀟灑離開。

　　唐梓看到楊元卿朦朧的身影，不由得鼻子一酸，兩眼一熱，居然哭了。

　　不過他害怕被史明月發(fā)現(xiàn)了，急忙擦干眼淚。

　　他們打算大火熄滅了就趁亂回城。

　　然而這把大火燒了一天一夜。他們就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

　　兩個人共患難共生死，感情倒是升華了許多。

　　第三天唐梓史明月才順著狗洞爬回去。

　　唐梓先偷偷溜到了自家門口，發(fā)現(xiàn)他們家也被燒了，他爸坐在門口唉聲嘆氣，看到他爸安然無恙，想必丁士良沒有找他們家的麻煩。

　　看著架勢，他們家的幾口值錢的棺材要么被燒了，要么被搶了。

　　但是，只要人沒事就好。

　　唐梓和史明月回到史明月家的小酒館，發(fā)現(xiàn)一隊兵馬正押著史明月的爹媽，從酒館里面走出來。

　　史明月忍不住沖上前去質(zhì)問：“你們?yōu)槭裁匆ノ业母改福俊?br>
　　唐梓嚇一跳。

　　丁士良明顯是在守株待兔等著史明月。

　　史明月果然中計了。

　　不過設(shè)身處地的想一想，他是史明月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沖上去。

　　史明月老爹嘆道：“唉，傻孩子，你都跑了，又回來干什么！”

　　丁士良猛地一巴掌扇在史父臉上，怒道：“閉嘴！”

　　史明月叫道：“住手！”

　　他又換了副笑臉，對史明月說：“我們節(jié)度使大人看中了你，娶你回家當(dāng)節(jié)度使夫人，那是你們家九輩子修來的造化！而且你爹媽彩禮也收了，你卻要逃婚，這讓我們節(jié)度使的臉往哪擱？就算不是節(jié)度使，只是普通的人家，哪有爹媽收了彩禮女兒卻跑了的道理？我請你回去和節(jié)度使大人成親，是不是天經(jīng)地義？”

　　史明月說：“可是他們根本沒問過我！我不同意嫁！”

　　丁士良冷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就夠了。所有人家不都是這樣么？為何偏偏就是你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