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大富嘆道:“其實這些天以來我一直都在被良心所折磨,知道自己的父親殺人,殺的還是自己的媳婦。無論是在道義上還是在公理上,我心里那關都過不去。我膽子小,一直在逃避,不愿意面對這件事情。如果沒有你挑明這件事情的話,我估計會把它一直埋在心里,等老爸百年之后,這個事情就算消失了。可是你把蓋子給掀開了,我不能再繼續裝聾作啞。”
唐梓驚道:“你想干什么?不會想殺我滅口吧?”
“我決定大義滅親,去縣衙舉報我的老爸!”
唐梓沒有想到蒲大富轉變得這么快。之前還唯唯諾諾,看到他老爸就好像老鼠看到貓,現在卻要掀桌子舉報他老爸。如果殺人罪名成立,他老爸可是要砍頭的。
或許蒲大富對他老爸的不滿積累了許久,在今天才爆發。
蒲大富說:“給我一點時間,我收集一點證據,然后就去縣衙舉報我老爸。到時候我還希望你能幫幫我。”
“幫你?我怎么幫你?”
“我嘴笨,很多話都說不明白,也不會寫狀紙。請你幫我寫份狀紙,就把你剛才的分析和我的供詞陳述一遍,寫在紙上。我自己簽字畫押。人證物證俱在,縣老爺就想包庇我老爸也包庇不了。何況縣老爺和我老爸無親無故,不會公然包庇他。”
“如果你老爸花錢去賄賂縣老爺呢?”
“現在錢掌握在我的手里。平常我害怕我老爸,他要用錢,我不敢不拿出來。可是現在到了這個關頭,我對他就沒有那么多畏懼了。我要是不把錢拿出來,他拿什么去賄賂?而且咱們縣老爺雖然辦事效率低了一點,但好像也算是一個不收錢的清官。”
唐梓心想,新縣老爺雖然什么事情都為節度使吳元濟馬首是瞻,所有行動都以考慮節度使的利益得失為主,但是他的確好像沒有收過賄賂,也沒有欺壓過百姓。
還真是一個奇怪的縣令。
唐梓與蒲大富就此分別,心想張桂花詐尸這一案子終于真相大白,也不枉他多日來的辛苦。
雖然這個案子跟他沒有直接的利益關系,但是此案太過于蹊蹺,頗為怪異。他身為述異司的察事,有責任調查此案。此外,強烈的好奇心也推動他深入此案。
如今撥開層層迷霧,找到了真相,心情不可謂不痛快,真想痛快喝上個三百杯。
不過天黑之后,他上床準備睡覺,回想著這些案子的始末,慢慢意識到蒲大富的轉變太過突兀。
蒲大富本來非常嫌棄厭惡唐梓,可是當唐梓說他老爸可能是殺人兇手時,他的態度立刻來了個急轉彎,變得極為熱情。
他好像著急著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他老爸身上!
或許他早就想殺掉他老爸,完全霸占富貴客棧!
又或許他在聽說他老爸準備生兒子分家產之后,就想除掉老爸。
唐梓提出對他老爸殺害張桂花的嫌疑時,他便動了歪心思,想趁熱打鐵,坐實他老爸殺人的罪名。
所以他根本不是大義滅親,而是見財起意。
他不愿一直活在他老爸的陰影之下,想自己完全當家做主。
以前有張桂花管著,有老爸管著,現在張桂花死了,如果他老爸也死了,就根本沒人能管他了。
最重要的是,他老爸對他老婆做出那種事情,其帶來的屈辱更加刺激了他的殺心。
唐梓越想越不對勁。
白天蒲大富所說的話,都是蒲大富的一面之詞。
唐梓也需要單獨找蒲老板問一問。
這一夜唐梓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總是想著蒲家父子。
蒲大富看起來唯唯諾諾,沒有什么主見,可是他得知杜發財和自己的老婆不清不楚,知道自己的老爸跟自己的老婆有悖人倫,居然能裝著跟沒事人一樣。其隱忍之心令人發指。
要么他是個徹底的慫蛋,要么他時刻都在醞釀著復仇,只不過是等待機會。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現在,機會來了。
天亮之后,他立刻洗漱完畢,準備出門。
他老爸抓住他,罵道:“成天在外面瞎逛,忙些個什么?店里生意也不管不顧,我一個人怎么看得過來啊?你要么累死我,要么氣死我。”
老唐的力氣倒是不小,抓著他胳膊生疼。
唐子哭笑不得說:“老爸!我是有正經事!”
“什么正經事?你家是開棺材店的!正經事就是賣棺材!”
“賣棺材只不過是我的表面工作!其實我真正的身份是采詩官。我要出去搜集民間的詩歌。報酬還不少呢。”
“要是這個月看不到報酬,而你還天天在外面瞎逛,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把我的腿打斷了,以后誰給你養老啊?”
唐梓笑嘻嘻地跑了。
當快靠近富貴客棧的時候,唐梓發現客棧所在的地方冒著一股濃煙。
奇怪,什么東西燒著了嗎?
他來到富貴客棧,發現燒著的正是富貴客棧的宅子!
旁邊有許多人議論紛紛。
“哎呀,太慘了,好好的一些宅子被燒成了這樣。”
“最慘的還是蒲家父子,他們也算是咱們村雖然有頭有臉的人物,居然被活活燒死!”
唐梓大驚失色,沒有想到蒲父子被燒死了!
誰干的?
他立刻想起了蒲仙兒。
蒲仙兒一直覺得蒲家父子殺了她老媽。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報仇。
當初說是想用炸彈把所有的人都炸死,同歸于盡,后來眾人發現那個炸彈是個假的。
但是炸彈的危機也逼出了不少的真相。
不管如何,蒲家父子和張桂花的死都離不開關系。
殺害張桂花的兇手,就在蒲家父子和杜發財這三個人中間。
如果把這三個人都殺死了,那么兇手自然也就死了。
所以蒲仙兒干脆把他們都干掉,寧可錯殺兩人,不可放過一個。
不過如果唐梓是蒲仙兒的話,他應該優先殺掉杜發財,殺他的心理負擔最小,說不定還能用死亡威脅他說出真正的真相。
唐梓問其中一個圍觀的看客:“你看到了蒲家父子在里面嗎?”
“沒有看到。但是聽到了他們的嚎叫,的確是他們在叫。好像他們被繩子綁住了,故意慢慢燒死他們,而不是一刀砍死他們。院子的火這么大,我們都不敢靠近,不敢進去救他們。唉,太慘了。”
“這火什么時候燒起來的?”
“大概三更時分吧。我們聽到這邊噼里啪啦響,火光沖天的,跑出來一看,火已經燒得這么大了。燒到現在還沒有熄滅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招惹了什么仇家,以至于用這么惡劣的手段。咱們縣老爺肯定不會不管不顧。”
“蒲家的女兒在不在里面啊?”唐梓對蒲仙兒印象不錯,想跟她交個朋友,不希望她就此遇害。
“那就不知道了,我們沒有看到。”看客道。
唐梓松了口氣。
“里面還有沒有別的人啊?”唐梓問道。
“有啊,有那些住宿的客人啊。他們才是真的倒霉。這就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看客唏噓感慨。
這時候幾個騎著馬的人呼嘯而過,一個包裹從馬上扔出來,不知道是故意扔的還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這個包裹正好滾到了唐梓的腳下。
唐梓打開一看,居然是杜發財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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