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謝淵突然接口。
剛才聆聽時,謝淵一直屏著呼吸,生怕錯過云凰的哪一句話。
現在云凰說完,他才做了個深呼吸,穩住情緒淡淡開口:“為何只在平康坊北里和延祚坊狹斜尋找?
“萬一他躲在外教坊、太常寺,或某個豪門世家的內宅中,本官當如何?”
“他不可能會躲在那些地方,”云凰奸詐一笑,“雖然外教坊和太常寺最喜歡收納雜耍班子,內宅大院的女眷也經常會請些雜耍班子過府表演。但長安城就是長安城,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到處都是眼線,也不乏所謂的正義人士。
“即便昆侖奴再膽大妄為,他也不敢在剛剛犯下驚天大案之后,立刻故技重施,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境。
“正所謂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市。他想要讓自己目標不明顯,又能當眾展示、廣而告之,最后還必須在眾目睽睽下,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鰍般順利逃脫。魚龍混雜之地,才是他的最佳選擇。”
“哦,我明白了。”李錚恍然大悟,“這昆侖奴的心態,應該與太后當初向謝統領炫耀過后一樣。
“他不敢與皇室和豪門世族硬碰硬,卻又心存不甘。只能在內心以突厥王族自居,抱著自己比我后唐子民高人一等的自負,專門挑選人口流動大,卻販夫走卒聚集的烏煙瘴氣之地去賣弄。這般,才會既不引人注意,還能嘩眾取寵,滿足他貪婪扭曲的虛榮心。”
“沒錯,”云凰點頭稱贊,“李少卿才思敏捷,確實是這個道理。”
謝淵聽到這里,也徹底明白了。
難怪他和六扇門眾兄弟奔波數日,不但將長安城各大街小巷全都跑遍,甚至跑到城外各村鎮去大肆搜捕,依然絲毫揪不住狐貍尾巴。
難怪六扇門好不容易查到往日曾與昆侖奴有聯系的細作,自己專門跑去聚歡堂盯梢毫無收獲,一個不留神,細作還莫名其妙被人殺害。
卻原來,都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六扇門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大隱于市的昆侖奴反監控的目標。
笑話!這絕對是后唐自建朝以來,最最可笑的笑話。
亦是六扇門最大的恥辱,他謝淵的恥辱。
若不能將昆侖奴從茫茫人海中挖出來,他謝淵誓不為人!
既已找到破案方向,謝淵不愿多耽擱一點時間。
他將死鼠和那錠馬蹄金收入證物袋,拎了云凰的后衣領原路返回。
云凰被他拎來拎去,早已習慣。又顧忌密道內太黑不好走,便是被勒得喘氣艱難,也始終隱忍著不吭聲。
待終于出了密道回到柴房,話還未來得及說一句,謝淵隨手將她丟在地上,抬腳便要走。
云凰哪里肯依?一把抱住謝淵的大腿,張口就嚷:“等等謝大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兒?”
“忘什么了?”謝淵一臉迷茫,眉宇間卻夾雜著極為罕見,又掩飾不住的急切和激動。
愣怔一下,他似想起來什么,竟拱手沖云凰和李錚行了一禮,“本官趕時間,這里就有勞云凰姑娘和李少卿收拾殘局了。
“過會子,自然有兄弟們來幫忙。你和李少卿無需太累,只管盯著他們將柴房恢復成原樣就好。”
云凰:“???”
草民問的是這個嗎?
謝大人餒,您是不是有什么誤解?冷宮修不修繕,跟草民有什么關系?
草民最關心的,是銀子,銀子啊!
李錚見云凰急得滿頭大汗,卻畏懼謝淵的淫。威不敢直言,索性上前替她解圍:“謝統領,阿凰想問的,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啊?”謝淵回應得心不在焉,卻隨意坦然。
李錚:“……”
謝淵,你是如何做到面不紅心不跳地問出這種話的?
難道你忘了,方才在密道中與云凰擊掌盟誓做交易嗎?
果然這世上若說誰最不要臉,誰臉皮最厚,非謝淵莫屬。
在心中一連罵了謝淵好幾遍奸詐卑鄙、不守誠信,李錚強壓住不滿,盡量放緩聲音道:“自然是阿凰欠你七百兩銀子,一筆勾銷之事。”
“嗯嗯。”總算有人幫她說話,云凰忙不迭點頭,一張哭兮兮的臉立馬笑得宛如彌勒佛。心中更是豎起大拇指,直將李錚夸贊成一朵花兒。
可謝淵卻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離譜之事,眼睛瞪得溜圓,無比震驚道:“一筆勾銷?本官何時說過,要將七百兩欠銀一筆勾銷了?”
“你……”云凰剛綻放出的笑容,驀地僵住,“謝大人此言何意?
“您方才明明答應過我的。難不成,一轉眼您就打算賴賬?”
“賴賬?”謝淵挑挑眉,“本官方才剛說過,我六扇門從不賴賬。”
原來,這廝記得啊!
松了口氣,云凰趕緊從懷中掏出自己那份七百兩欠銀的文書,小心翼翼遞給謝淵,“那您就當著李少卿的面兒,將欠債文書撕毀好不好?”
“哦,本官看看。”謝淵饒有興致地接過文書。
來來回回掃了兩遍,他面上笑容愈發燦爛,“云凰啊,你是不是誤會本官了?你可還記得,本官方才允諾你的是什么嗎?”
“當然記得,您方才答應我,只要我將昆侖奴藏身之地和盤托出,您就免去我部分欠……唔!”似乎想到什么,云凰瞪大眼睛,倏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謝淵顯然已經聽見了她的話,直笑得有牙無眼,“小猴兒精,記性不錯啊,倒還記得本官答應的,是免除你部分欠銀。”
斜睨一眼李錚,他斂了笑,煞有介事道:“嗯,看在云凰姑娘如此盡心盡力助本官破案的份兒上,本官就免去你一兩銀子吧。
“一兩銀子等同于一貫錢。云凰這個月的俸祿是一貫五百錢,待月底放薪之日,云凰姑娘只管去領五百錢。
“此事有李少卿當面作證,本官說話算數,絕不反悔。”
在云凰腦門上輕輕一彈,謝淵笑得無比滿足,“這份欠債文書的內容,想必你已牢記在心。
“未免你粗心大意將它損毀,還是由本官替你收著它為好。
你且放心,你還了多少欠銀,本官都會專門為你記賬。絕對不會多吃多占,訛你的影子。”
言畢,他將欠債文書仔仔細細收入懷中,瀟灑揚長而去。
看著謝淵推門離開的背影,云凰氣得眼冒金星,幾乎要暈過去。
沒錯,謝淵說的沒錯,他確實從未說過要一筆勾銷七百兩欠銀的話。便是免除一半、一百兩,或十兩銀子的話,謝淵都未提過。
從頭到尾,不過是她云凰自說自話的獨角戲而已。
天吶,這世上怎么會有謝淵這種黑心腸之人?
她云凰是頭沒長腦子的豬嗎?明明之前在謝淵手里已吃過好幾次虧,為何還要輕易相信謝淵的人品?
方才……方才她就該不畏權勢,直接甩手走人才對!
不對。
面對實力懸殊的絕對強權,該低頭時還是得低頭。
但其實,她是可以考慮一下,先讓謝淵跪地相求的。
即便不跪地,也至少該當著李錚的面兒,先讓謝淵拿出個值錢的物件兒作為抵押嘛!
為什么自己會笨到,謝淵什么定金都未付,便將老底毫無保留全部兜給他的程度,為什么啊?
難不成,就因為他那張風華絕代的臉?
因為她云凰好。色的本性?
嗬喲,七百兩銀子啊!
即便謝淵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又如何?他哪里有銀子好看?
越想越氣,云凰只覺牙疼、肝疼、頭疼,哪兒哪兒都疼。
李錚在一旁看著云凰不斷變換表情,最后定格成一副要哭,卻又哭不出來的樣子,只覺膽戰心驚。
云凰會被謝淵算計,多少與他有關。
事出反常必有妖,明明他已察覺到謝淵言行不妥,想要提醒云凰的,卻在關鍵時刻,因為自己的“敬業”,將正經事忘掉了。
最讓他心虛的是,他乃最了解謝淵品性之人,卻依然主動提出,今日要帶云凰入宮,協助他們一同查案。
追根到底,當真是他李錚對不起云凰。
心中閃現出無數種想法,李錚下意識捏住干癟羞澀的錢袋。
硬生生從里面摸出兩塊極小的碎銀子,他底氣不足道:“那個……阿凰,你莫要生氣。謝淵那張莫須有的欠債文書,我遲早都會替你廢除掉,絕不會讓這廝平白無故欺負與你。
“今日你協助我們辦案,著實辛苦。這點碎銀,就當做賞格,你且拿去買幾個大肉包子裹腹吧!”
提到大肉包子,云凰眼睛一亮,渾身頹廢怨氣頃刻間一掃而空,“對哦對哦,大肉包子。李少卿您不說大肉包子,我還想不起來。
“可不是還有大肉包子嗎?
“昨晚謝淵專門送了二百只大肉包子去貓耳胡同。我急急忙忙助他查案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嘗到味兒呢。”
將碎銀子推還給李錚,她拍著身上的泥土一骨碌爬起來,“今日跑這趟,為的是助謝淵。就算欠我賞格,也是他謝淵所欠,怎好意思讓大人您破費?
“您本就不寬裕,這些碎銀子還是自己留著過日子吧。至于我的賞格,我自會盯著謝淵討要,李少卿您就不必為我費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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