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沉吟道:“柳鳳英本是有夫之婦,卻和有婦之夫茍且,有違婦道。理應杖三十,戴枷鎖流放,但是她舍私為公,千里赴死,義感天地,功過相抵。罷了罷了,柳鳳英,你回去吧。”
柳鳳英哭道:“蔡鳴鳳辭店走后,我在店里待了一天,終于狠下心來,和丈夫胡三和離,前來追隨蔡鳳鳴。如今桑河鎮已經回不去了,蔡鳳鳴也死了。我已經是個無家可歸之人。”
她哭得傷心,暈倒在地。
朱茂卿道:“大人,請讓老朽她接回家中療養。”
朱茂卿一家人和魏大蒜、柳鳳英埋一起葬蔡鳴鳳。
蔡鳴鳳無父無母,無兒無女,孤家寡人一個。但是他平常為人不錯,去世的時候有不少人幫他處理后事。
紙錢燃燒的灰燼和傷心的哭聲一起在空中飄搖。
其中哭得最傷心的是柳鳳英。
柳鳳英邊哭邊唱:
“蔡郎……一見墳臺珠淚灑,哭得我肝腸斷心如刀挖。
實指望春三月哥回店轉,又誰知我的哥命染黃沙。
我的哥死得冤,我罪大孽大。我不該,我不該與我的哥私配結發。
我不該回桑河獨自留下,我不該放我的哥一人回家。
怕什么披枷戴鎖人笑罵,黃泉路上啊,蔡郎哥啊。
再會冤家,再會冤家!再會冤家,再會冤家!”
她嗚咽的哭聲又輕又細,卻不停往李元心底里面鉆。
李元在電視劇里面看慣生死離別,幾乎不怎么共情,但是聽得柳鳳英哭得這么傷心,再次被她的情緒感染。
所有人都低著頭,默默地悼念。
柳鳳英看著蔡鳴鳳的墓碑,悲從中來,竟然低著頭,猛地朝墓碑撞去。
李元早有準備。
他在聽奶奶講故事的時候,依稀記得柳鳳英的結局,知道她撞墓碑而自殺。所以他提前擋了過去,用身體攔住柳鳳英。
柳鳳英的頭撞在他的肚子,把他的人撞在墓碑上。
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李元被撞得腸胃翻騰,不停地揉著肚子喊痛。
柳鳳英茫然在地上,哭道:“為什么不讓我去死?我要跟他陪葬!”
李元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蔡鳴鳳泉下有知,也想你開開心心度過下半輩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眾人也紛紛勸說她不要輕生
而滿頭白發的朱茂卿醞釀了半天的情緒,對柳鳳英說道:“姑娘,我看你非常的親切,上輩子肯定是親人。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想認你做干女兒,不知你意下如何?”
柳鳳英怔怔望著朱茂卿,猛然跪在他的身前,哭道:“爹爹,我的命好苦啊!”
此后朱茂卿和柳鳳英成為了一家人。
而朱茂卿的女兒朱小蓮幡然醒悟,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再見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遠走他鄉。
等所有人都走后,李元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墓碑前,心想著自己應該怎么辦。
這畢竟不是自己生活的世界。
該怎么回去呢?
正在發呆的時候,他仿佛聽到有女孩子在唱歌。
“春風送暖到西窗,西窗獨坐倍凄涼。
親生母早年逝世仙鄉去,撇下了素珍女無限愁悵。
繼母娘寵親生,恨我兄妹,老爹爹聽信讒言,變了心腸。
我兄長被逼走把舅父投靠,上京都已十載,也無有音信回鄉。
心煩欲把琴弦理,又不知李郎我那知音人現在何方
繡起鴛鴦難成對,何日里能與他比翼飛翔?”
李元望過去,發現是馮素珍在唱歌!
她手里拿著些香火供品,朝蔡鳴鳳的墳墓走來,想必是來上香的。
李元非常的激動,因為對他來說最為熟悉的戲曲劇目就是《女駙馬》,《女駙馬》中最熟悉的人自然是女主角馮素珍。
從小耳濡目染的人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其興奮可想而知,心中的郁悶頓時一掃而空。
他不由自主地盯著馮素珍看。果然異常俊俏!
馮素珍也注意到了李元,問道:“姓魏的!好大的膽子,一直看著我干什么?小心我賞你兩耳刮子。”
李元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說:“罪過罪過。不是我膽子大,是佳人魅力大!咳咳,馮小姐怎么也來探望蔡鳴鳳了?”
因為李元是現代人,對古代人崇尚的地位尊卑并不放在心上,所以整個人顯得從容自信。馮素珍對他便有些刮目相看,沒有問罪。
她望著蔡鳴鳳的墓碑說:“蔡鳴鳳和柳鳳英這段情誼實在令人感動,我非常的敬佩,就過來給他上兩炷香。”
李元又問:“聽馮小姐歌聲,是不是見此情此景,有所感傷?”
馮素珍嗔道:“放肆!少在我面前胡說八道。不過你這人倒真是奇怪,平常聽人說你是一個不三不四的扒手,最近看你怎么有點出口成章的意思?真的讀過書嗎?”
李元說:“那是當然!看著這生死離別,我不由得詩性大發。來,給你作一首小詩給你瞧瞧。”
馮素珍冷笑道:“作不出詩來,小心你的狗腿!”
李元裝腔作勢吟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這段詩句乃是后世描述離別的經典佳作,雖然用詞簡單,但是意境深遠,引人遐思。馮素珍不由得沉浸在此詩的情緒里,良久才道:“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李元說:“馮小姐碰到什么困難了?不如說出來,咱們一起來參詳參詳。”
馮素珍畢竟青春年少,少女心事藏不住,便跟李元傾訴道:“我有個同窗好友,叫李兆廷,一起讀私塾。想當年與公子同窗共硯,我二人心相印有口難開。生身母看出了兒女心愿,與李家結秦晉定下了同偕。”
她說話的這番語調又像是唱黃梅戲。
而黃梅戲的發音吐字本來就是黃州地區的方言土語,唱歌便像是在說話,通俗易懂。
李元聽起來毫無障礙,贊道:“這是好事啊。”
馮素珍嘆道:“但是后來我生母過世了,父親續弦,后母不喜歡李兆廷。最近李兆廷家中出現了意外,家道中落,一貧如洗。我繼母便更加嫌棄,想推了這門親事,我父親也有此意。父母之命不可違,可是我又不舍分開。看到柳鳳英對蔡鳴鳳如此情深意切,我不由得有些自慚形穢。如果我是柳鳳英的話,我恐怕做不到她這么癡情決絕。”
李元說:“那倒不一定,如果事情真的發生在你身上,你的表現恐怕更令人吃驚呢。”
馮素珍說:“我爸逼著我嫁給別人,是什么劉大人的公子。我才不想嫁,可是他們逼得厲害。你說,怎么辦才好?”
李元正要說話的時候,一個丫鬟走過來,沖馮素珍喊道:“小姐!家中來客人了,老爺喊你回去。”
馮素珍問:“春紅,誰來了?”
李元搶著問:“是不是那個李兆廷?”
這個叫春紅的丫鬟好奇問道:“魏大蒜,你怎么知道?”
李元嘻嘻笑道:“天機不可泄露,讓我見見這個李兆廷,說不定有機會成全你們這對苦命小鴛鴦。”
馮素珍眼珠子一轉,說:“看你掉書袋的樣子,肚子應該有點墨水。那就賞一把狗頭軍師的座椅,跟我一起回去。”
李元說:“求之不得。”
三人便一起回到了馮府。
走進大堂,李元看到縣太爺馮大人和一個中年貴婦并排坐著,招待著一個落魄至極的秀才。秀才一襲長衫,頗為整潔,可惜長衫上多有補丁。
想必這個秀才就是李兆廷了。
李元靜悄悄地站在馮素珍的后面,盡量不吸引馮大人的注意力。
眼下馮大人和李兆廷正在爭論。
兩個人都是飽讀詩書之人,說話有轍有韻,也像是在唱戲,如同柳鳳英一樣。只不過柳鳳英是個女人,哀愁婉轉,這兩個是男子,鏗鏘有力。
李兆廷唱道:“今日淺水困蛟龍,心中好似烈火焚,當初定婚也憑過媒證,你想退婚萬不能!”
馮大人呵呵笑道:“賢侄不必心內慌,老夫有言請思量。李馮兩家是舊好,你來我往理應當。只是這婚姻之事,你休呀休提起。”
中年美婦冷笑一聲,也跟著唱道:“烏鴉怎能配鳳凰?烏鴉怎能配鳳凰!”
李元小聲問馮素珍:“這是你母親嗎?看起來好年輕,像是你姐姐,保養得真好。”
馮素珍說:“這是我后媽,我親媽早就沒了。”
李元又問:“這個后媽對你好嗎?”
馮素珍說:“一言難盡。后母嫁過來之后,就一直虐待我哥和我。哥哥叫馮益民,受不了如此折辱,早些年間跑到京城求學,這么多年也沒有回來,生死不知。她就喜歡她的親生兒子,所以一直想把我嫁給劉大人兒子,方便攀著高枝,為她的親生兒子以后升官發財做準備。”
這時候李元又聽到馮大人說道:“送你紋銀三百兩,望賢侄回家去另選名門。”
李兆廷嘆道:“用手接過雪花銀,兆廷人窮志不窮,萬兩黃金如糞土,天崩地裂不退婚!”
說完李兆廷居然把銀兩扔在地上。
銀元寶滾了一地。
李元心想這真是條硬漢子。
馮大人勃然大怒,叫道:“來人,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轟走!”
馮素珍唱道:“竹籃打水上山峰,一場歡喜一場空。李郎你要把主意來打定,馮素珍決不嫌你窮!
馮大人對馮素珍生氣道:“從今天開始,不得出門!”
馮素珍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大發雷霆,嚇得躲在李元身后。
馮大人又看著李元,怒道:“魏大蒜,本縣在公堂之上夸你兩句有大義,你的尾巴就翹上天了?膽敢糾纏我家寶貝女兒!下次再看到你,就送你去山西挖煤!”
說完拂袖離去。
李元心想,這馮大人雖然算得上是一個清官,但是作為一個父親是不是有點太霸道,有點……嫌貧愛富?
可能父親都想女兒嫁給富貴人家享福,而不愿女兒嫁給窮苦人家吃苦吧!
馮素珍眼圈一紅,淚珠滾滾。
李元見不得女生哭泣,連忙安慰:“先不要傷心,我有辦法。”
馮素珍含淚問:“你有什么辦法?”
李元問:“你這個李兆廷才學怎么樣?”
“滿腹詩書,才華橫溢。”
“那你有私房錢嗎?有的話給他一點錢當盤纏,讓他出去進京趕考,考個功名回來。你爸媽就不會嫌棄他了。”
馮素珍說:“可是我現在出不去,怎么把錢給他?”
李元說:“這個包在我身上,我現在去找他,約他今晚三更時分,在你家的后門口等你。你準備點金銀細軟和肺腑之言,囑托他用功讀書。”
馮素珍破涕為笑,說:“大蒜哥,太感謝你了!”
李元笑道:“助人為快樂之本,不必言謝。不過,一下子從姓魏的變成大蒜哥了!這生意,劃算!”
說完,李元就出門狂奔,追到李兆廷,把他和馮素珍的計劃跟他說了一遍,然后叮囑:“千萬不要辜負馮素珍對你的一番心意啊。”
李兆廷自然一口答應。
到了三更時分,李元和李兆廷果然如約來到馮素珍家的后門口。
馮素珍和春紅一起偷偷地出來和他們見面。
李元和春紅躲在一邊回避,免得小情侶說話不自然。
只見李兆廷傷心道:“父遭陷害回鄉來,三間茅屋避禍災。奉母命到馮府前來借貸,早知你家嫌貧我寧愿餓死也不來!
李元心想,這家伙說話也像是在唱戲。
馮素珍哭道:“縱然是二爹娘將你得罪,也不能拋卻了小妹待你一片真情。”
李兆廷道:“正因為丟不開賢妹的恩和愛,與你父兩相爭我不愿退婚!怕只怕好姻緣要成泡影。”
馮素珍摸出一對玉麒麟,把其中一個遞給李兆廷,:“生生死死不變心,生生死死決不變心!清風明月做見證,分開一對玉麒麟,這只麒麟交與你,這只麒麟留在身,麒麟成雙人成對,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李兆廷激動道:“賢妹贈我玉麒麟,見此物猶如見吾妹親人!”
馮素珍又摸出一個包裹,唱道:“還有紋銀一百兩,相助李郎上京求名。”
李兆廷問:“今日一別何時會?”
馮素珍答:“天南地北一條心!”
李兆廷嘆道:“勸賢妹平日少把繡樓下,免得你狠心的繼母來欺凌。”
馮素珍和李兆廷抱在了一起,哭道:“舍不得來也要舍”
李兆廷同樣淚流滿面:“分不得來也要分!”
此時,李元聽到春紅哭道:“這才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
突然,馮素珍身后燈火通明。
李元大驚,好大個陣仗!
只見馮素珍的后媽馮夫人帶著一群家丁舉著火把朝馮素珍這邊走來。
馮夫人沖到李兆廷的身邊,一手奪過包裹,看了看包裹里面的錢財,瞬間柳眉倒豎,喝道:“好你個李兆廷!居然偷竊我家的錢財,還有我家老爺的傳家之寶玉麒麟。該當何罪?”
李兆廷連忙說:“冤枉啊!我沒有偷,這是馮小姐給我的。”
馮夫人厲聲道:“呸!信口雌黃。我家女兒又沒有嫁給你,跟你非親非故,為什么要給你這么多錢財?就算是她給的,也是你花言巧語哄騙于她。來人,將他拿下,打入大牢。”
馮素珍驚慌道:“母親大人,的確是我給的!”
馮夫人瞪了她一樣,說:“趕緊給我回房去。讓你爸知道了,肯定更加生氣,仔細你的皮。”
李元看著兩人都被抓進府中,頓時非常擔心。
這后媽就像天仙配里面的王母娘娘一樣,專門無情棒打鴛鴦。
該怎么辦?
現在馮家戒備森嚴,他根本進不去。
……
第二天他又來到馮家的后門守著,想打聽點情況,可惜一個說得上話的都沒有。因為魏大蒜平常人緣不好,只有幾個狐朋狗友,正經朋友那是一個也無。
好在李元看到那個叫春紅的丫鬟出來了,而且還沖他招手。
他便過去問情況如何。
春紅哭著說:“老爺相信了夫人的話,認為李兆廷是賊,且偷盜財物金額巨大,判他坐牢十年。老爺還要小姐嫁給當朝宰相劉大人的公子。她寧死不從!可是李兆廷是個文弱書生,坐牢三天就要少半條命,坐牢十年豈不是要死在牢里?怎么辦啊?小姐讓我出來找你,問你有沒有什么辦法。”
李元說:“遇事不要慌。你家小姐不是有個在京城求學的哥哥嗎?你老爺喜歡這個哥哥么?”
“當然喜歡了。只不過公子好多年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還在不在京城。”
“不管在不在,我們都一起去京城找公子,然后讓公子回來勸說老爺,讓老爺放了李兆廷。其余的事情再慢慢地商量。”
春紅臉上多云轉晴,樂呵呵道:“我這就回去轉告小姐。”
到了天黑時分,馮素珍和春紅悄悄出來了。
原來看門的老家丁心疼馮素珍,睜一眼閉一眼,放她出門。
馮素珍收拾了一些行李,跟李元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京城找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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