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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作者：艾小白    

　　楊德最近有些不得勁。

　　楊前進本來說最近抽時間回來，但是工地出來官司，有建筑工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楊前進作為包工頭，一下子付了不少錢。這個事情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楊前進不愿意承包土地進行果蔬種植。

　　楊德跟江莊的人不一樣，他們是逃荒來的外姓人，手里的土地自然比不上江莊居民。這次村里調整土地規劃后，大家都把自家的土地拿出一部分入股新江莊建設，唯獨楊德一口咬定要求保證自己的地一份不能少。

　　沒辦法，逃過荒的，必須有地有糧。

　　可現在，每一家都熱火朝天的。就他們家，干看著。

　　他坐在門檻上扒拉著旱煙，眼里盡是茫然，就像當年老家饑荒的時候，他們一家出來逃荒時候，找不到方向。

　　誰不想富呢？之前楊前進帶他去世市里、省里，可他呆在工地硬是不敢出門。

　　他怕！

　　城市太陌生了，但更可怕的是物價。就那一點點水果，打個外國的牌子，就貴了上了天。一斤水果兩三百，這個錢在江莊夠他們老夫妻過一個月了。

　　他知道村里人經常叫他“楊老摳”，那還不是過去沒錢鬧得，他要有錢……，他還是要摳的，大手大腳那還過什么日子。

　　現在，他不太懂現在村里搞的這個新江莊能不能致富，種那么多菜能不能賣出去，可就連跟他一樣，眼里只有種地的江志國都改變了想法，跟著江海從江七一那里買了新種子，一頭埋進蔬菜大棚里去了。

　　他扒拉了兩口煙，摸著已經禿了的頭頂，自己這么多年好不容易融進了江莊，怎么感覺自己家又變成了外人呢。

　　楊美英可不像楊德，雖然她不贊同楊德對大兒子陽奉陰違。她現在每天都要走東家逛西家。

　　鐵柱為了支持他爹搞大棚，還特地讓江七一牽線去農科院請了一位退休的教授，請過來后，也不藏私，誰家有問題，只管找老教授。不過這幾天老教授天天被江祥華請著，研究他家的果子林。

　　江有根三兄弟扎根在三湖邊上，中午也不回家煮飯，在湖邊搭上了簡易灶，還美其名曰野炊。

　　老村長帶著江淵、江洲丈地，這在楊美英看來，純屬浪費時間。他們按著梁余的設計圖，把每塊地用石灰粉圈了起來。要是來場雨，這線就完全給沖走了，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還干得那么起勁。

　　她回去跟還跟楊德吐槽了兩句，楊德沒說話，只是坐在門檻上的時間更長了。

　　楊美英也去看了江秋實租的島，不是特地去看。春雨一鍋，掃帚苗長得就更好了，馬小芬就把村里的婦女都叫上了。

　　等到了島上，卻發現江流已經帶著江河父子兩把掃帚苗連根清理出來了。

　　馬牡丹本來就不愿意來的，自從聽了梁余的計劃書后，除了蓋新房，她還在琢磨一件事。等他們村旅游發展起來，她怎么去掙錢。

　　她沒跟江淵商量，要是跟江淵講，一定笑話她想太遠。雖然她馬牡丹平時是八卦了些，可她也有一顆上進的心，她年輕的時候，也曾想過靠著編竹筐走向江城呢。

　　她跟婆婆馬小芬商量了兩次，她婆婆讓她要不把竹編再撿起來，將來也是個工藝品。馬小芬卻擺了擺手：“娘，這活交給老二家的，她們家當年可是靠著這手藝吃百家飯的。”

　　江洲媳婦賈冬家祖上就是做竹篾生意的。賈老爹那時候帶著老婆走家串巷上門給人家打涼席。一張好的竹席，從劈竹子開始，兩個人至少得三天。

　　那個年景，雖然人工是貴了點。可賈老爹當年經常一走好幾個月，足見賈老爹手藝是有多好。馬牡丹當年陪嫁還陪了張竹席，那席子她用了將近十年。

　　說道家傳，賈冬一點平日里的悶葫蘆，說起來頭頭是道，她爹那手藝是沒得說，只是可惜啊，現在這手藝早就不吃香了。

　　前幾日她回娘家還是江莊要新建，他爹對新建沒什么多大興趣，卻說要來看江秋實的手工坊。

　　她娘說這是匠人之間的惺惺相惜。

　　馬小芬作為那個年代過來的人，見證過手藝人的吃香，也看過手藝人的沒落：“你這個可以去問問秋秋，看看秋秋是怎么想的，要是她開作坊，我們就給她當工人，要是她不做這個，娘支撐你，我們把這個攤子支起來。”還別說，雖然現在市面上可以買到各種席子，但馬小芬還是覺得竹席好，又涼快又舒服。

　　馬牡丹趕緊也跟要承諾：“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支持了老二家的，也不能忘了我。”

　　馬小芬還不了解馬牡丹，什么事都要跟老二家的比一比，生怕她偏向老二家的。

　　“那你說說，你能做什么？”

　　馬牡丹眼睛一轉，猛地一拍大腿：“我做的糕點好吃啊。老二家的，你還記得不，當年供銷社頂糕，一毛二分錢一個，我們沒舍得買，就買了材料自己做。你還夸我做的好吃。”

　　賈冬也想起來這回事，那時候家家都緊張，她們兩為了口吃的，背著婆婆把一年的紅糖票全給花掉了，可好吃是真的好吃的。

　　她點了點頭。

　　馬小芬明顯也想起了這回事，可她卻沒有當真，那是年代，什么不好吃，而且當年馬牡丹不止霍霍了半斤紅糖，還偷偷跟江愛國那里換了蜂蜜，怎么可能不好吃。

　　“這樣吧，你最近做一些，看看手藝還在不在？”

　　馬牡丹咧開嘴笑：“我就知道媽你最有眼光了。”她想了想，“改天我得請秋秋做評委，還有梁老師。”

　　鑒于她這個私心，對江秋實的島嶼改造也上心了。

　　“江流，秋秋這個桃花島工程量可不小吧，下午我把江淵也叫過來幫忙。”

　　江流沒拒絕，江秋實這邊也不輕松，她當時跟肖金鳳提的三個月約定，現在時間已經將近一半，還有一個半月，總得有些東西可以讓母女倆有理由把約定期拉長。

　　“那我先替秋秋謝謝她大伯了。”

　　江秋實的計劃建竹屋，那就是勞煩江淵去選毛竹，老木工的眼光可比他好多了。

　　“謝什么，秋秋可還叫我家江淵一聲師父呢。”

　　此時，楊美英總算咂摸出楊德為什么一改性子不愛出門了。明明一個村的，可自己家就是沒有一丁點參與感，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好的。

　　她回去忍不住要給大兒子打電話，被楊德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氣得她當天都沒給楊德做晚飯。等到江川從市里帶回來市長要見群眾代表時，楊德急了，市長都認同的計劃，他們楊家可不能不參加。

　　他立刻就給楊前進打了電話，楊前進把手里的事都鞥了自己老婆何美珠，自己連夜開車往回趕。

　　等回到村里，楊德已經尋了暗暗尋了兩個法子，一個是讓江川把靠著江河家養雞場附近的沙地承包下來種紅薯，要么他就在果林旁邊圈塊地出來種竹蓀。為了這兩個法子，他可是硬看不懂江祥華的臉色湊在老教授旁邊得來的指點。他現在就擔心規劃圖里扒不出這個地的份額。

　　楊前進聽了他爹的話。紅薯耐旱，而且沙地就在溪水旁邊，這個種起來方便，但是人工養殖竹蓀，兩老口這身體可吃不消。他想了想：“爹，等江川回來，我們爭取把這兩塊都拿下來。拿下地，就把國兵喊回來，他在外面活反正干得不怎樣。”

　　楊國兵從小就不是一個有定性的人。學沒好好上，跟江淵一起學木工活，也只是學會了能混口飯吃。干什么都是三分鐘熱度。前幾年遇到仙人跳被騙光了積蓄，現在不想著結婚也不存錢，抱著過一天是一天的態度在外打工，要不是看在楊前進的面上，早就被趕走了。

　　楊德想了想小兒子的德性，現在他們老兩口還在，老大都嫌棄老二，等將來他們走了，老二是指望不上老大的，還真不如把他弄回來，有他們老兩口看著，多存點養老錢。

　　“行，這事我心里有事了。”

　　江川他們一行人回到江莊，已經晚上七點多。他剛回到家還沒坐下，楊德就帶著楊前進上了門，楊美英還特地去請了梁余和江秋實。

　　江川當然希望大家都參與進來。雖然楊德家不姓楊，可在村里這么多年，大家也一直沒把他當外人。那江莊讓每一個村民都致富的目標就不可能排除楊家一家。

　　他把選擇權丟給了梁余，畢竟當初梁余是收集了大家的計劃后才做的規劃。現在老楊家反悔了，又要插一腳，他又有點擔心會破壞原有規劃。

　　梁余不用看設計圖就知道，除了別墅區已經全部劃分了。沙地問題不大，就是竹蓀有些問題。現在整個種植區撇開三湖占地面積最大的就是蔬果，但這個地各家把地都承包給了江海和江志國家，他們兩家已經做好了分配。果樹林那邊，江祥華恨不得再擴個幾畝地呢。

　　現在剩下唯一可能的，只有江祥生家的農田。即便江祥生表示留個一畝地夠吃飯就行，但梁余還是按照每人三農田的標準把地給留下來了。

　　“叔，現在只有一個辦法。”

　　楊德咧嘴：“梁老師，您說！只要有辦法，我老楊一定辦到。”

　　梁余把江祥生家的地就拎出來說了。

　　楊德一瞬間有點愣，倒是楊前進不以為然：“那行，我們找祥國哥商量。”

　　江秋實提醒他們：“楊爺爺，前進叔。我們要是人工養殖竹蓀，那就往規模大了做，一畝兩畝的，產量可上不來。”

　　市長很在意新江莊的后發之力。江秋實回來的路上也跟大家聊了聊，辦廠也不就是非江秋實不可。只要規模化、質量好，這就是江莊的特色產品，這更加貼合了互聯網+新農村的內容。

　　江海做鮮蔬、江祥華建果林，有根三兄弟養魚種藕，這都可以規模化，廠也不一定非得是實體工廠嗎？

　　楊前進立刻點頭：“那肯定的。這以后不管是加入村里的電商計劃，還是供貨給你，我們肯定是要做批發供應的。”

　　梁余跟江秋實對望了一眼，楊前進不愧是在外做了不少年的老板，眼界自然看得廣。

　　楊德本來還有些擔心，聽楊前進這么一說明白，跟著村里的步子走，絕對不會虧，現在就是要去說服江祥生了。

　　他隱隱有點牙疼。

　　他跟江占湖家，怎么說呢，有點小矛盾。當年丈量田地的時候，他家地跟江祥生家靠著，為了田渠的一分地，他跟李琴爭了半天。后來還是江占湖勸了李琴，把這田渠放在了自己家地里，但兩家關系自那以后一直就點頭之交了。

　　哎，當年確實是他的錯，想著他們那么多地，他占個一分地對他們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報應啊。如今得求到他家去了。罷了，他還是去認個錯，他這個老臉可不值錢。

　　楊前進這邊又跟江川搭上了話：“江川。我們不是要建度假村嗎？你也知道我就是做這個的，這房子我來建，只收材料的成本分，其他的，我出。”

　　他拉著江川不讓他說話：“江川，當年你爸收留我們楊家是何等的大恩，現在我有能力，總得為江莊做點我力所能及的事。”

　　他又拍著江川的手背，兩眼閃著淚光：“川，當年你說讓我給老村長當兒子，可以跟著你家姓江，這話我一直記著。我們雖然不同姓，可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現在你弟弟要為自己家做點事，你可千萬不要拒絕。你拒絕，那就是不把我當兄弟，不把我當江莊人。”

　　“弟弟啊，江莊也是我哥哥我的家，我的根啊。”

　　江川的話幾度到嘴邊又給吞了回去，這話還讓他怎么接，總不能說不差錢吧。

　　以前肖金鳳就跟江流說楊前進是個精明的商人，江秋實這回可是真實體驗到了，要是她沒猜錯的話，肯定是為了占分股。稍微沒有腦子，聽他這話，準得被感動得不行。

　　江川的確被感動了，想當初自費造路，楊前進是一點都沒有冒頭。雖然楊德兩口子總說他沒掙到錢，大過年的不停有人追過來要錢，可十年前鎮上沒人敢買了一輛二十來萬的車。

　　一直旁聽充當隱形人的江沛忽然站了起來，沒說話直接往外走。

　　江川被他這一串動作把理智給拉回來了：“前進，這是你不要著急。市里為我們江莊成立了專案小組，這幾天就要來考察，我們到時候坐下再坐下來談一談，看怎么弄，好吧？”

　　楊前進聽到這里，心中有數了，入股總能找到機會的，此時他的興奮高于失落，市里要扶持江莊，那江莊發展起來是沒跑了。

　　他可不像他爹，這事他一定要摻入進來，他敢說，整個江莊乃至整個浦江，能比他有錢的沒幾個。

　　他，肯定能用錢砸出水花來的。

　　“行，不過弟你可得記住哥啊，怎么的，也要讓哥哥我出把力。”

　　等楊家三口走后，江秋實盯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嘆了一句：“這才是我們江莊的人才啊。”

　　江川哪里不懂江秋實隱晦的含義，他呵呵傻笑：“其實為了江莊和諧友好的發展，肯定是要讓他家加入進來的。”

　　“我們要團結。可不能一開始就亂了。”

　　江川要是真傻還真坐不穩村長這個位置。

　　“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梁余總結。

　　江秋實無奈地搖頭：“小人不至于，但。”她也笑起來，“總歸是一家子嗎。裝修家里，錢多點就多花點唄。”

　　楊德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還是問了楊前進：“老大，建這個別墅，人工錢可不少啊。”

　　楊前進不愿意跟他細說：“爹，有舍才有得，你看我什么時候坐過虧本的買賣。”就他們工地上的工人，保險難買，能買的費用又高，可他只有舍得出保費，才能拿回更多的理賠款。

　　他在建筑圈里“仁義”的名聲就是這么來的。這個名字，比他承包幾十個工程的宣傳效果更好，讓工人安心，也讓資方滿意。

　　如此，他才能掙更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