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圓通已經帶著李九奔進來。普六茹堅拿著剛剛寫好的信,對著李九說:“我命你速至蒲阪阿父的軍營,帶去我這封信。你新進府,外人不識面目,又有長途奔襲的經驗。可不要辜負了。”
獨孤伽羅已經從床榻上起身,聽普六茹堅這一吩咐,低聲而清晰地說:“不可!”
三個男人齊齊地盯著獨孤伽羅,她面目嚴峻,一反平日的嬉笑,對普六茹堅道:“夫君是想請大人公領兵而歸?”普六茹堅沒有回答,獨孤伽羅只當他默認。
“李九去見大人公是個好法子。可是不能帶信,更不能提領兵而歸的話。若是被人搜出,豈不是自尋死路?如果不留痕跡,就不至危險。”她長嘆一口氣,動情地說:“夫君的心意我知曉。救父不可為啊。”說罷,她坐下來,將李九招至跟前,把朝中發生的事情一一給李九講了個透徹,讓他把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講給普六茹忠聽。最后,獨孤伽羅叮囑李九道:“你一定要記住:只是去匯總朝中情形,如何定奪,讓大人公做主!你可明白?”李九用力點了點頭。
普六茹堅道:“你裝扮成商賈,一路向東,走大路。如若被查,可應付得了么?”普六茹堅把剛寫的信,放在燈火上,點燃了。
李九正了正身子,也正了正聲音,有力地答道:“決不可辜負。”
“好!”普六茹堅贊賞地拍了拍李九的肩,又道:“我極信章仇大師的眼光。他定不會錯。”
獨孤伽羅從里間拿出一個錦囊,里面裝著盤纏,走過來,親自遞給李九的手中,輕聲細語地說:“這一路會很艱辛,你自己要小心些。通風報信要緊,保住性命更要緊。切記。我們不苛求。周全自身最為要緊。”
李九感動得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道:“郎主對阿九恩同再造。理當報答!夫人仁慈,我定不會辜負信任!”事態緊急,李九當夜就上路了。
李九走后,普六茹堅對李圓通吩咐:“圓通,這幾日,你要密切注意三處:阿父府上、獨孤大人府上和阿阇梨的安全。叮囑他們小心,并互通消息。不要與你阿父置氣,非常時期,萬事謹慎,大局為重。”
李圓通正了正身子,道:“圓通明白。不會誤事”
這時楊素已經進屋。他渾身濕氣撲鼻,看來是走得急,被雨淋濕了。進了門,楊素顧不得坐下,開口便道:“宇文護又起事了。誅殺了趙貴。”
夫妻倆都站起身,普六茹堅道:“不要慌。不要慌。”獨孤伽羅則去里間拿了件普六茹堅的外罩衣,遞給楊素,說:“先換上,再說話也不遲。”普六茹堅又跟著說了一句:“既已動手,慌也沒有用啊。”
楊素并不理會,他將外罩衣放在一旁,目光怔怔地望著夫妻倆,緊張得聲音有些顫抖:“宇文護將內廷禁兵悉數調出,宮廷空虛,可否一擊?”
夫妻倆都一怔,沒想到酷愛詩書的楊素,卻有這等心機!普六茹堅不動聲色,與獨孤伽羅對望了一眼,慢聲說道:“如何而擊?”
楊素的眼里放著幽幽的光芒:“郎主、圓通和我等皆有武功,天王年幼無知,取一敕書而殺護,即可得!”
普六茹堅聽罷,突然爆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把幾個人都笑得又懵又驚又愣。笑完了,普六茹堅面目一猙獰,肅然,嚴厲地說:“幼稚!又一個李植!殺護而天下必亂,爾等坐得穩?這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順民意方可為。今后,這種事想都不要想!你可明白?!”轉而又面向獨孤伽羅和李圓通,面色仍無一絲笑意,厲聲道:“爾等明白?!”
三人皆點頭,稱“是”。諾諾的再無人吱聲。
普六茹堅又對著楊素說:“招你來,是想讓你把此次事變的真實情形摸探清楚。你不要生就花花心事。免得禍及眾人。”
楊素的臉紅了一陣,喃喃道:“郎主,是我唐突了。我是怕禍及獨孤大人而想先下手為強。不過趙貴之變,我已打探一二。”
獨孤伽羅趕緊說:“那你還不快說。”
“趙貴的確有誅殺宇文護之心。可惜行事不慎。他廣為招攬人馬,還派人去了鹽州,找刺史宇文盛出兵。可是宇文盛卻將消息泄露了。于是,宇文護得以先動手,將趙貴誅殺。”
“那宇文盛不是在鹽州做刺史么?怎的就泄露了消息?”普六茹堅不解。
“鹽州,治五原。距離宮城不過百幾十里。趙貴就是考慮若起事用兵方便。卻不知生起異心的宇文盛通報消息也很方便。他是連夜只身奔進宮中將消息親口告知的。”楊素這才說清楚。
普六茹堅嘆息,連連搖頭。
“其實,”楊素欲言又止,望著獨孤伽羅,有些猶豫。
獨孤伽羅道:“都到了這般境地,你還有何顧忌?是不是我阿父……”
“是。現在人們都在傳如果獨孤大人前一日起事了,可能結果不同。那趙大人找到獨孤大人,可是他沒有同意。只這一遲疑,便讓宇文護占了先機。”
獨孤伽羅幽幽道:“一切皆由命。一切命里都有定數。”話雖如此說,她的淚水卻洶涌而出。普六茹堅亦不勸慰,由著她落淚。
良久,普六茹堅對楊素說:“明日起。中門關閉。我病矣。你值房。密切注意各處動靜。每日兩報。”
楊素問:“對所有人都是如此嗎?”
普六茹堅沉沉地說:“無一例外。”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晚。這個夜晚普六茹堅夫妻長夜無眠。這一年,普六茹堅十七歲,獨孤伽羅十四歲。他們共同承受著人生中第一個巨大的壓力和危機。
數日后,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至府中。
趙貴府中全家被滅;分府出去的幾個兒子降為庶民;沒有殺掉他的兒子們,算是網開一面了;獨孤信被賜死;府中家屬奴仆悉數流放荒蠻的蜀地;獨孤伽羅的生母崔氏也在流放之中;分府出去的兒子們沒有累及,也算是手下留情了;自此,獨孤家族退出政治舞臺中心;宇文護恐生變故,讓被流放的人連夜上路,都不讓他們與子孫親屬見上一面。這個消息是李圓通來報的。他不敢當著獨孤伽羅的面說。可是獨孤伽羅幾乎時刻與普六茹堅同在一處,很難避開。普六茹堅說,終歸要讓伽羅知道,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伽羅自然又是一陣傷心欲絕地痛哭。
李植到底還是連累了全家。宇文護將他的父親即鎮守弘農的柱國大將軍李遠招至宮中,當著他的面殺死了李植和另外的三個兒子叔詣、叔謙、叔讓;李植的阿叔李穆本來也要跟著治罪,可是卻因為他一向嫌棄李植,便被罷了官,李穆的兒子們也都被削職為民;這一切都處理完了,最后逼李遠自殺。
這個消息是楊素報知的。楊素還說了一個細節。臨死之前,李遠對著李穆捶胸頓足道:“阿弟,悔不該沒有聽你的話啊。真的就讓這豎子給禍害了。我看他滿口文章,滔滔不絕,哪知是個外面光彩內心腐朽的東西!你看人遠比我銳利啊。”楊素復述這段話的時候,自感臉上微微發燒。因為前幾日普六茹堅還將自己比之李植。果然,那李植看似精明強干,卻闖出了彌天大禍來!
楊素不僅臉紅,心下也生愧疚。想那郎主,雖也年紀輕輕,卻沉穩睿智。若不是他施郎主風范,及時阻止,照自己一時之沖動蠻干,只怕結果與李植無異吧?現在楊素想想都覺得后怕,對普六茹堅也更是心悅誠服。
孫恒、乙弗鳳等人則是滿門抄斬。
再數日。宇文護將宇文覺囚禁于宮中。滿朝文武皆為之嘆息。卻沒有一人敢再起殺心。
這期間,普六茹堅囿于家中。每日照常讀書、習武、練字,府外翻天地覆、雷鳴電閃均與他毫無瓜葛。他安心做事,安心寫文章。他還寫了一篇紀念獨孤信的文章。獨孤信曾是他最崇敬的人。卻落下了令人想象不到的結果。這也給他留下了更為深刻的警示。在這篇文章中,他寫到:風宇高曠,獨秀生人,睿哲居宗,清猷映世。宏謨長策,道著于弼諧;緯義經仁,事深于拯濟。方當宣風廊廟,亮采臺階,而世屬艱危,功高弗賞。眷言令范,事切于心。
舊王被禁,新主未立。這場血雨腥風并未停歇。明日還會有怎樣的爭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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