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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劉村小學辦起來了（三）

作者：高盛    

　　劉老爹順利借到大鋸條回來。許前進他爹和蔡木匠他們，在場地上支起木架，把松木豎起來用抓釘固定好，順著事先繃直的墨線，兩個人分兩頭分別站在齊膝高的馬杈腿板凳上，你來我往推拉大鋸開始解板。

　　三個大鋸條，有解木板的，有解木方的，都按照蔡木匠要求備料下料。有些小伙子解板解得一身熱汗，滿頭冒著熱氣，干脆脫下外套，只穿件背心汗衫。整個場面熱火朝天，初冬天氣也不覺得冷。

　　趙眼鏡大學時讀植物專業，知道松木水分大，冬季自然風干慢，松漿跑不出來，而且容易開裂，不適合馬上制作桌椅板凳。

　　他跟劉老爹、蔡木匠商量，建議把解開的木板、木方分開碼放，一層一層橫豎錯開，中間留足通風口，頂上搭個稻草棚子防雨。

　　他一邊說一邊帶頭干。劉老爹稱贊他有兩把刷子，很符合木材處理之道。他哪里曉得，趙眼鏡年輕時期，碰到過這種事情。

　　接下來，蔡木匠、許前進他爹，把木工攤子直接支到劉家后院。許前進又派來兩個想學木匠的年輕人，給他們打下手。

　　一個叫劉大江，一個叫劉大河。搬搬木頭，清理場地，砍、鋸、刨、鉆等粗活，兩個年輕人學得像模像樣。可是對計算、備料、下料、吊墨、尺寸，以及開榫、拼接、組裝、打釘、上油等細活，始終一知半解，還沒學到真傳。

　　許前進、趙眼鏡、劉老爹，幾乎天天往木活堆里鉆。有時送來木料，有時送來釘子；有時加點炭火，有時加點熱水。

　　許前進總愛熱情洋溢鼓勵幾句，趙眼鏡經常笑而不語關注進度。劉大旗這孩子好動，摸摸這，摸摸那，一會跟蔡師傅砍兩斧頭，一會跟許師傅拉兩鋸子，一會跟小師傅釘兩釘子。他爹老是擔心他割著傷著，他卻總是手腳閑不下來，對木頭疙瘩，似乎充滿了興趣。

　　又是一個月過去，三十套學生雙人桌椅、三套老師辦公桌椅、三張講臺，松木白茬出來了！一套民兵連桌椅、一套三劉村桌椅，也開始組裝。一張張桌子、凳子，方方正正，漂漂亮亮，擺成好幾排，落成一座山，像是大閱兵。

　　蔡木匠對許前進說，現在就剩最后一道工序了：上桐油。至少要三十斤。許前進一聽傻了眼，心想三十斤桐油，要頂一千斤好米，好幾畝良田一年的收成啊，這該怎么辦才好？馬上找來趙眼鏡、劉老爹一起商量。

　　商量來商量去，找不到好辦法。許前進還年輕，畢竟閱歷有限。趙眼鏡兩三個月沒見一分錢收入，家里老婆孩子還不知是死是活呢。劉老爹拉扯大旗，無一例外年年超支，屋里的米缸早見底了。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劉老爹突然一拍大腿，說：“有了！拼了我這張老臉，再跑一趟木材廠，找老伙計們幫幫忙，演一出劉備借荊州。一個字：借！你們看怎么樣，能不能借到？行不行得通？”

　　許前進和趙眼鏡對看一眼。趙眼鏡先說話了，“依我看，這也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值得一試。劉大哥，你以前跟他們往來的時候，有無這種先例？”

　　“以前都是他們找我們借，說白了就是賒欠。先把貨拿走，過一段時間手頭周轉開來，再把票子送過來。我爹說生意場上來來往往，最講究一個信字。現在等著給學生課桌上桐油，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劉老爹接著說。

　　“你們看這樣好不好？我建議有孩子上學的家庭戶，每戶平攤，拿出幾個工分，折算為生產隊按工分配給的口糧，湊一千斤好米換三十斤桐油。劉大哥先去把桐油借回來，等糧食籌足后我們再送過去。前進，你說呢？”趙眼鏡腦筋轉得歡，依據劉老爹想法，馬上總結出一個兩全之策。

　　“就這樣吧。臘八快到了，隊上想辦法先拿一百斤米，老劉你帶到城里去，就算預付定金。再拿三十斤米十斤面，老劉也帶上送到老趙家。三劉村年前開個動員會，看看有多少學生報名。明年正月初十我們正式開學！”許前進雖說閱歷不多，拍起板來往往十拿九穩。緊接著又說了一段安慰趙眼鏡的話。

　　“前幾天我去教管委拿課本，你那個老同事果然說話算數，真的派人騎車送我回來。還跟我說，你家老婆孩子都好，叫你不要掛念。上面交代過，未經領導批準同意，你是不能隨便回城的。老劉替你跑一趟，送點米面報個平安，讓家里過個安心年。老趙，我看你再寫封信，叫老劉幫你帶回去吧。”

　　“好！好！”劉老爹答應得爽快。趙眼鏡感動得心疼。

　　7臘月二十三，三劉村人過小年的日子。往年過小年，全家人聚一起，吃一頓粘腥帶葷的中午飯。再苦再窮人家，四個大碗是一定千方百計端上桌的：紅蘿卜燉臘味、駝峰山黑木耳、桃花溪白魚條、酸辣粉大白菜。

　　主食一般為大米干飯，或者青菜葉雞蛋餡包子。中午吃不完，晚上接著吃。父母開心，子女滿意，有說有笑，熱熱鬧鬧，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

　　家境殷實手也巧的，往往多做幾個菜。把大年三十才會上桌的團年飯，提前出一次鍋，讓家人品嘗。糯米粉蒸紅燒肉、野山參燉母雞湯、火熏臘肉香腸、紅燒牛肚脆片，做幾個全葷的菜，聞起來香，吃起來更香。

　　只是最近這兩年，三劉村家家戶戶鬧饑荒，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很難見到這種不愁吃、不愁喝的人家了。

　　今年小年，與往年大不同。以往逢年過節時候，特別是臨近年關臘月，人們總愛來到青石板街，拿自家生產的新鮮果蔬，換一些山參、木耳、冬筍等干貨，或者用幾斤米面換貨郎擔幾把糖果，扯幾尺粗布給孩子們作身新衣。

　　零零碎碎的自由經濟，近年來卻再也難覓蹤跡。唯一開張的那家國營百貨商店，柜臺不小，貨品并不多。青石板街漸失往日熱鬧歡快的節日氣氛。

　　許前進與趙眼鏡、劉老爹商量，決定趁今年冬閑，就在小年這天，召開一次辭舊迎新大會。順便宣布三劉村小學開班，乘勢動員全村學齡兒童報名上學。他安排民兵挨家挨戶通知，讓當家人都到三棵樹開會。

　　天公作美，冬日暖陽。沒有主席臺之類設施，就擺一張嶄新的松木桌子。左邊一人敲鑼，右邊一人打鼓。許前進一身黃布棉襖棉褲，軍姿站立正中央。

　　大多群眾身穿舊棉襖，有的腰扎稻草繩，有的叼根旱煙袋，三五成群站立一片。趙眼鏡、劉老爹也站在人群中。孩子們你推我搡，在人群中跑來跑去。

　　許前進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鑼鼓停了下來。嘈雜的人群趨于安靜。

　　他開始講話。首先感謝全體父老鄉親，對他一年工作幫助支持！然后講黨和政府英明決策，給駝峰山帶來重大機遇，掀起新一輪生產熱潮！接著講三劉村全體社員發揚艱苦奮斗精神，本年度取得可喜成績！爭取明年再上新臺階！

　　最后，許前進熱情洋溢地講到，三劉村決定自力更生、自辦學校，讓青石板街的孩子們，有學上、有書讀、有文化、有出路。就算給全體社員同志們辦年貨、拜早年了！掌聲和歡呼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最后一段話是這樣說的：“全體社員同志們，三劉村小學終于辦起來了！感謝偉大領袖毛主席！感謝黨和政府正確領導！感謝全體社員同志們，自力更生、不怕困難、艱苦奮斗、爭取勝利的戰斗勇氣和不懈努力！從此，孩子們有學上、有書讀了！從小學知識、學文化，長大才有好工作、好出路！老鼠尾巴溝也能飛出金鳳凰！”

　　“三劉村小學暫時就放在劉家老屋。過幾年學生多了，住不下了，我們再想辦法建設新學校。計劃先開三個班：一個育紅班，五到六歲的上；一二年級一個班，七到九歲的上；三四年級一個班，十到十五歲的上。明年正月初十正式開學。歡迎學齡孩子都來上學！請各位家長一定要督促好，提前到學校報名。”

　　“從市里下放來的趙解放，三劉村老隊長劉守志，還有蔡木匠等一大批同志，為創辦三劉村小學立下了汗馬功勞！在此點名表揚，請同志們鼓掌！”

　　“老趙同志，托關系幫我們搞到了學生課本。特別是老劉，自愿拿出祖上私宅，給學校當教室，幫辦許多事項。老劉喝過墨水，有文化功底，學校又辦在他們家，以后就由他當老師，兼三劉村小學的負責人。請大家鼓掌！”

　　“老劉教育紅班，和一二年級的學生，老趙幫忙教三四年級的、大年齡段的學生。他們兩個明年就專門負責教書。大伙說同意不同意？有沒有意見？”

　　“同意！”群眾歡笑聲響成一片。

　　“散會！”許前進講出一身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