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流行著一首甜美而豪邁的歌,不管是在炫麗的舞臺,還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走進新時代》的昂揚旋律總是不自覺的鉆進人們的耳朵。其中的一句歌詞: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意氣風發的走進新時代。這句歌詞正是那個時代人精神狀態的真實寫照,也是時代唱響的最強音。人們像吃飽了飯、睡足了覺、喝了濃香咖啡的人,精氣神十足。笑聲爽朗,神情熱切。
走進新時代,不僅是時間的推進,社會的前行,城市的發展,更有人文精神的進步、思想意識的變化和經濟的崛起。
那時很多摩天高樓和鱗次櫛比的小區住宅還在城市規劃和人們的美好期盼里,城市還沒有現在這么高、這么新。帝都大北京,站在制高點上望西山,沒有幾棟大樓擋住視野,冬看西山晴雪,夏看山巒翠列,秋日黃櫨盡染,春日玉泉疊翠。四季的自然景色直撲眼簾。當然了,站在西山鬼見愁遙望北京城,火柴盒似的高樓也清晰可見,還沒有那么多不計其數、鋪天蓋地的樓群由北京蕩漾開去。
新時代的步履正如這首歌一樣,正以勢不可擋的威武之勢,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砥礪前行。
在那個年代,住平房不新鮮,鉛灰的蜿蜒胡同織成了密密麻麻的網。住樓房也算不上新奇。林立的高樓層見疊出。
梅漫的家住在燈市口西街一個拐了兩道彎的胡同里,胡同里有一個小副食店,賣北京辣絲等六必居咸菜和日常用品,每天從斑駁的綠木門里散發著濃濃厚重的復合味,酸咸辣甜,是副食店特有的怪味。隔壁不遠有個茯苓餅廠,是一種既聞不到香味又聞不到甜味,兩片干餅子中間加一塊稀黏糖的北京特產。據說是老佛爺喜歡吃的美味,不知她怎么有這么寡淡的口味。有人說此餅有美容作用,就是能把人美成花梅漫也不喜歡吃,如此難吃的茯苓餅,廠子居然沒有倒閉,花里胡哨的彩色盒子填著餅子飛向祖國四面八方,也算托老佛爺的福了。
又粗又矮的老槐樹旁邊是灰磚的公共廁所,看廁所的肖雅清每天拿個小馬扎坐在樹蔭里東張西望的引頸,雪亮的眼睛里藏不住防賊的警戒眼神,失去丈夫的她與她家的胖丫頭格格相依為命,梅漫私下里稱格格為廁所公主,格格完全是肖雅清的翻版,厚唇、肥臉、冬瓜腦袋,盯人的眼神比她媽還犀利。梅漫每次進出廁所,后背都像扎著四根鋼針,鋒芒在背。她除了向娘倆傻笑、點頭,腳下還不爭氣的拌蒜,心也發慌,上個廁所好像不是去泄私糞跟做賊似的。梅漫所以見了她們就發慌,主要聽說娘倆經常對打,有次一出廁所,正撞見倆人張牙舞爪對抓呢,頻率快、下手狠,噼里啪啦幾個回合就結束,一看就是行家里手,經常練功。娘倆手上像攥著十把鋒利的小鋼刀,梅漫著實怕自己的嫩臉不小心被小鋼刀劃破了相。
有這么兇悍的娘倆守著廁所,廁所以及附近胡同的治安有保障了,廁所里絕對不會有壞分子貼亂七八糟的小廣告,電線桿上絕對不會粘上治這癬那病的小帖子,廁所的精神文明建設肯定沒有問題。
梅漫家灰墻外,種著一溜花枝招展的草茉莉、指甲草、美人蕉,這些花是貼著泥地長,扎在墻根生的胡同標配花草,夏天自己長冬天自己滅,不需人費多少心思。粉粉紅紅、濃濃綠綠,很是熱鬧。苒苒物華生,隨著季節的更迭綠肥紅廋,紅衰翠減。胡同的美好春光,自有一番別致的風韻。
抬腿邁進灰石臺階,進了絳紫木門就是梅漫的家,這座獨門獨院雕花游廊的老房子是梅漫的爺爺留下的。梅漫的爺爺是宮廷得寵的畫匠,攢下了不少家業,七十多歲娶了梅漫的奶奶,天津南開大學畢業的洋學生,結婚不到一年畫匠去世,梅漫的奶奶年輕守寡,沒有孩子。她沒有改嫁,從天津哥哥家過繼了一個侄子當兒子,就是梅漫的爸爸梅抒頤。梅抒頤沒有改口,一直按原來的稱呼,叫她三姑。
對于四合院的風韻,北京有這樣一句流傳的話: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
梅漫家的院子里鑄著一個雕花老魚缸,斑駁的綠苔蘚順著缸沿鉆出一叢一叢的嫩綠,魚缸里游著紅尾金魚,據說金魚招財,看來四合院里配著大魚缸養金魚是有風水講究的,對財富的熱切自古由來啊。魚缸盛著飄著云朵的一缸天地,映著大紅大俗的火焰石榴花。
每天沖進院子,梅漫先對著大魚缸里的大肚子金魚嚎一嗓子,金魚們瞪著大眼、甩著寬尾巴驚慌逃走,驚起一串水波。垂花游廊連著東西北屋,下雨的時候,梅漫跨進院子跳上游廊就淋不到雨,相當方便。游廊上經常趴著一只藍眼粉鼻的白貓,是梅漫家里養的。名叫阿福,阿福長得嬌媚伶俐,可愛頑皮,身后拖著一條黑尾巴,這種貓有個非常雅致的名字“雪里拖槍”。它每天趴在游廊上看著魚缸里的金魚,眼饞又無能為力。
梅漫的哥哥梅欣喜歡坐在游廊上盯著魚缸里的天和俗艷的石榴花畫畫題詩,他自稱是文藝青年,喜歡寫詩畫畫。父母說,梅欣這一點繼承了爺爺的基因。他經常背著畫夾子去北海寫生,畫新柳里的白塔。
梅漫認為喜歡畫畫還可以接受,現實生活里喜歡詩歌的人都比較另類,神經兮兮的。每當梅欣激情上來的時候,就會背幾句詩抒情。
“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
這是梅欣背戴望舒的《雨巷》。
每當這個時候,梅漫都會堵著耳朵說:“悶騷癥犯了。”
梅漫開始搗亂:“我希望逢著一個飄著臭味的廁所姑娘。”這完全是廁所公主的啟迪呀。
梅欣沒搭理梅漫,繼續抒發自己的內心情感。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只愿面朝大海,喝酒擼串。”
梅欣垂下眼睛不看梅漫。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我同學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翻白眼。哈哈哈!”
梅欣翻著白眼,“當”摔門進屋了。梅欣比梅漫大很多,對這樣一個淘氣的妹妹,他也是無奈了。
梅漫還有個表姐思敏,是梅漫姨家的孩子,父母去世后一直在梅漫家里寄養,比梅欣還大一些,大學畢業后正上研究生。
梅漫家有個很大的后院,梅漫的媽養了不少雞,這樣可以吃新鮮雞蛋。剛開始養雞的時候,梅漫跟媽媽一起在胡同口賣小雞的竹筐里挑雞雛,那時梅漫還小,梅漫媽媽顧蕙蘭也不懂,專門挑個大的,結果,等雞長大了才發現,個大的雞雛都是大公雞,一窩大公雞,成了春節全家的餐桌美味。
后院單獨走門的兩間平房,住著愛哼唱男旦京戲的彩武叔,彩武叔肥肥壯壯,又矮又胖,挺著將軍肚,禿頂、圓腦袋,典型的胖老頭,可是唱起男旦來一身都是戲,肩膀一扭,一叉圓筒腰,伸出蘭花手,眉眼都是風流,極其妖嬈。他住的平房是梅漫家的,一直借住,從梅漫記事起就開始了。
彩武叔家祖上是開裱畫行的,所以跟梅漫的爺爺相識,過去畫畫的離不開裱畫的。裱畫分京派和蘇派,彩武叔家承繼的是正宗京派裱畫。后來裱畫行失火,燒了不少名畫,賣了宅子賠了錢,彩武叔父親帶著一家人借住在這里。彩武叔現在單身一人,老婆去世,孩子在內蒙插隊后落戶沒有回京。彩武叔除了會唱戲,會裱畫,還有會做北京小吃的手藝,推個大玻璃罩子車,在熱鬧的胡同口賣豌豆黃、驢打滾、山楂糕、還兼賣蓑衣黃瓜、鹵花生、醬牛肉等下酒菜,生意很不錯。賣完了就推著空車美美的哼唱著《貴妃醉酒》回家了。胡同里即刻鶯歌燕舞、余音繚繞,一個“哎”字的清唱,被陰陽頓挫成“矮~哎~艾~”的上下起伏,嘆息得蕩氣回腸,胡同里升騰著貴妃娘娘的嬌媚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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