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喘幾口，男子又道：“我尋思他們并非想要滅口，否則，不會用無毒羽箭，更不會只射我的手臂。或許，他們也急于找到余仵作，恰逢我橫加阻攔，不得已，才出手傷了我。”
“大人的意思是，這些人知道光明寺燒火僧就是前朝名滿天下的余仵作？”蒙面人問。
“既然咱們知道，別人當(dāng)然也會知道，便是現(xiàn)在不知，將來也會知，瞞不住的。”
“那大人突然現(xiàn)身，可是故意嚇走那位姑娘？”
“嗯！這條山路不安全，我怕她出事。”
話鋒一轉(zhuǎn)，男子又問：“她到底是何人？你可查到來歷？”
“查到了！她名喚林瑾，今年十八歲，是丞相府三小姐，由林丞相第四房小妾所生。
其母江氏乃前朝罪臣之女，故，嫁入丞相府后，江氏一直遭受林氏族人排擠。
那年江氏難產(chǎn)，九死一生才保住林小姐。不曾想，丞相府卻以林小姐命數(shù)不好為由，生生將她們母女二人趕到平江縣鄉(xiāng)下廢宅自生自滅。
幸而江氏飽讀詩書，寫得一手好字，常常幫助周圍百姓撰寫家書，這才將林小姐撫養(yǎng)長大。
偏這林小姐天資聰慧、開朗活潑，十二歲時便醫(yī)術(shù)超絕，竟與左鄰右舍打成一片。母女二人相互幫襯著，日子倒也漸顯寬裕。只是，丞相府有人作祟，林小姐至今也未婚配。
不過這位林小姐也算奇人，她并不介意這些，只醉心于醫(yī)術(shù)。因此，在平江縣頗具盛名，當(dāng)?shù)匕傩战宰鸱Q她為小神醫(yī)。
今日她們母女倆來光明寺，乃是為了燒香祭祖。”
“林瑾？小神醫(yī)？”男子蹙眉：“既是丞相府遺棄之人，這林小姐怎會十二歲便醫(yī)術(shù)卓然？她是如何認(rèn)識余仵作的？”
“大人有所不知，林小姐五歲那年生了場大病，江氏帶她來光明寺求醫(yī)，曾將林小姐留在寺中將養(yǎng)了半年。那段時間，林小姐每天都會跑去柴房騷擾余仵作。余仵作十分喜愛她，便收她為關(guān)門弟子。
這十三年來，林小姐每月都會來光明寺一次，專心致志跟著余仵作研習(xí)醫(yī)術(shù)和驗尸之法，從未間斷過。”
“難怪！寺中可有人知曉他二人的關(guān)系？”
“無人。余仵作謹(jǐn)小慎微、行事低調(diào)，對這位女徒弟疼愛異常，護(hù)得跟眼珠子似的。他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曾暴露過，旁人又豈能知曉他二人乃師徒？若非今日余仵作從亂葬崗子背回來一具死尸鬧出動靜，只怕也不會引起那些鷹犬的注意。
好在大人及時出手掩飾，那些人暫時不會懷疑到他們。即便將來找到余仵作，也不至于禍及林小姐。”
“那就好！”男子微松一口氣：“你且暗中保護(hù)好余仵作，萬萬不可讓人察覺到他與林小姐的關(guān)系。今日我來光明寺遇刺之事，也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屬下明白！”
……
林瑾一口氣跑回正院，整理好衣裙鬢發(fā)，她才面帶微笑跨入大殿。
佛課已經(jīng)講完，江氏正在大殿內(nèi)焦急等候。瞧見林瑾進(jìn)來，開口便是訓(xùn)斥：“瑾兒你跑到哪里去了，讓為娘好找？”
“娘親，我都十八歲了，又不是小孩子。這光明寺乃佛家圣地，咱們每個月都要來一回，都十幾年了早已熟門熟路，您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撒嬌般抱住江氏的胳膊，林瑾一陣亂搖。
“還好意思說，哪有你這么大的姑娘家成天在外拋頭露面，到處瞎跑的？”嘴里說著苛責(zé)的話，江氏的眉眼卻漸漸彎起。
見江氏口風(fēng)已松動，林瑾忙連哄帶騙地扶著江氏往外走。
才要邁過門檻，衣袖突然被江氏拉住：“瑾兒，你袖子上是什么？可是血跡？”
“哪有血跡啊？”林瑾趕緊將雙手藏到身后。
“還不承認(rèn)？”翻出血跡指給林瑾看，江氏面染寒霜：“這是什么？你是不是又去搗騰那些死尸了？”
“我……”
“就是她！”林瑾話未出口，一名小沙彌突然沖入殿內(nèi)，二話不說便扭住林瑾手臂：“主持方丈，就是這名女子，趕緊把她抓起來吧！”
“喂，小師父，你干嗎？還不放開我！”
理也不理林瑾，小沙彌滿臉憤慨：“方丈您瞧，她袖子上沾著新鮮血跡，人一定是她殺的！”
殺人？林瑾腦子一木。
糟了！
莫不是自己與師父在外院柴房解剖驗尸之事暴露，有人懷疑她殺了人？
林瑾倒不怕被人冤枉，橫豎那具尸體乃暴斃而亡，衙門隨便來個仵作，都驗得出。
可一旦事情鬧大，勢必牽連頗多。屆時萬一波及師父，當(dāng)如何是好？
穩(wěn)穩(wěn)心神，她笑道：“那個，小師父，您說的那個是誤會。我……”
“誤會？時才我親眼看見你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如今你袖子上又有新鮮血跡，還能有什么誤會？難不成非得將尸體擺在你面前，你才承……”
“住口！”主持方丈打斷小沙彌，面色陰沉地看向林瑾：“來人，請林小姐去后院對質(zhì)。”
直至后院，林瑾才知素來慈善的主持方丈今日為何動怒，連她這個熟人都要綁。
后院雜草叢生，一看便是很久都無人來過。
然眼下，沒膝的雜草不知何時被人強(qiáng)行踏出一條路，而那路上，血跡斑斑。
血路盡頭乃是一口枯井，井沿上沾染著不少早已凝固的黑色血跡。
在枯井旁，丟著只破舊的麻袋，里面露出半截鮮血淋漓的死尸。
因隔得太遠(yuǎn)，麻袋又被雜草遮掩住一部分，具體情況瞧不真切。
但林瑾仍能看出，那死尸沒有頭顱。
而距離無頭死尸一尺左右的草叢里，還有另外一只舊麻袋，癟癟的，卻沾染了大量血跡，顯然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無頭尸之人從死者身上扯下來的。
單瞧著死尸形態(tài)以及麻袋大小，林瑾便知不是自己解剖的那具尸體。
輕輕松了口氣，可是很快，林瑾的眼睛又猛地瞇起，內(nèi)里精光畢現(xiàn)。
佛門圣地，居然發(fā)生兇殺命案？
死者到底是誰？兇手，又是誰？
兇手為何要選擇光明寺殺人拋尸？
后院乃人跡罕至之地，但眼下到處都是人。光明寺的和尚們正絡(luò)繹不絕地趕來維持秩序，卻依然有不少香客正用帕子捂著口鼻，擠在門口和院墻上看熱鬧。
并不在意眾人的眼光，林瑾懇求主持方丈：“大師？您可否讓我走近些瞧……”
“瞧什么瞧？”小沙彌脫口道：“你不但勒死了人，還殘忍地將他的頭顱斬下，如此兇殘成性、喪盡天良，你有何面目再去看他？依我之見，直接將你拖到刑院去亂棍打死就好。”
江氏走得慢，才走進(jìn)后院便聽見小沙彌的話，登時哭喊著撲上來：“不！放開我女兒，你們放開我女兒。她絕對不會殺人，她乃丞……”
“娘親！”林瑾厲聲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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