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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序曲挽歌

作者：一粒塵    

　　 一個初秋的早上，江原人民醫院的ICU急癥病房里，醫生正在皺著眉頭查看著一位渾身插滿儀器管子的病人，隔一會又仔細觀察一下旁邊的電腦監視屏。病人眼睛緊閉著，全身毫無知覺。病床周圍，站滿了病人的家屬。她的兒女們臉上一臉焦急，擔憂地問醫生：“大夫，我媽已經這樣昏睡這么多天了，她到底什么時候能醒啊！”

　　 大夫臉色凝重：“恐怕很難，幾個月前送進來時，她的腦部已經屬于深度昏迷狀態。數據顯示，她的各項生理指標正在一步步走向衰敗，但是她又好像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人在等待，因此一直用殘存的一點意念在苦苦支撐。即便如此，指望她蘇醒的概率幾乎為零。”醫生接著殘忍地宣布，“今天情況尤其糟糕，你們家屬最好隨時做最壞的準備。”

　　 聽到這令人絕望的答案，袁歡袁欣袁柳一起“嗚嗚”嚎啕大哭起來，袁柳臉上掛滿淚水，又不死心地懇求道：“請問大夫，能讓我媽挺過今天嗎？今天會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要趕回來，然后還有一件意義特別重大的事件發生。如果我媽就這么走了，我們會遺憾終生。嗚嗚嗚……”說完她又傷心地哭了。

　　 已經年過半百的醫生充滿同情地望著這些六神無主的年輕人，對他們說：“我盡我最大的能力，希望她能把今天挺過去。”

　　 路帆在看守所狹窄的空間里像只困獸般焦急地來去踱來踱去，律師正在為他辦理取保候審手續。

　　 早上律師急匆匆跑過來，告訴他，心蓮情況可能很不好了，他當即覺得胸口一陣刺疼，張開嘴大口呼吸著，呼吸短促到極度缺氧狀態。律師嚇壞了，緊急呼叫獄警，獄醫趕了過來，將一粒藥片火速壓在他舌下，又做了些人工處理，總算讓他漸漸緩和過來。

　　 稍一緩和，他便緊緊握著律師的手：“我要出去！一刻也不能等！你想想辦法幫我快點去辦手續，兄弟，我求求你！”他一只膝蓋往下跪去，律師趕緊攙起這個完全不顧形象的男人，他的眼睛濕潤了：“路兄，別這樣，千萬別這樣，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一定傾盡全力來想辦法，盡快讓你去看柳總。”

　　 路帆的案子已經審理完畢，法院判決書卻遲遲未下。取保候審手續并不容易，在律師催促下，他們用最快的速度簽完了各種字時是也已近中午。律師幫他叫了一輛專車，火速往江原方向奔去。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快地奔馳著，路帆心潮澎湃，他默默禱告：心蓮，求求你，等等我，一定要等我，我還有很多沒來及說的話要對你說，我們還有許多要一起做的事沒來得及去做，我們有擊掌約定的，你不能耍賴啊，心蓮！好心蓮，我欠你的，說好了下半生我要補給你的，你不能連一天的機會都不留給我啊，心蓮！你不能就這么狠心地懲罰我啊，心蓮！

　　 一天過去了，半夜又過去了，已是晚上十點整，袁柳拿著手機不停地和紐約證券交易所那邊的喬治聯系著，問還有多久。

　　 喬治邊看手表邊安慰她：“快了、快了！你就是再著急也要耐心等待啊，親愛的！你不是不知道人家開市時間是上午九點半，北京時間的晚上十點半！”

　　 “我知道、我知道。”袁柳邊連連點頭，邊無助地淚如雨下，“可是媽媽……”她捂住自己的嘴唇，顫抖著說不下去了。

　　 這邊熱情善良的喬治也含著淚水柔聲勸道：“沒事的，媽媽是個了不起的女性，她會堅持住的，你讓她一定要堅持住！”

　　 飛沙走壁的黃土高坡上，一個小女孩緊緊牽著父親的衣角，高一腳低一腳地趔趄著朝前走。一陣狂風掠過，卷起一層黃沙曼舞，墨漆般的烏云在頭頂翻滾著，一個驚雷炸響，如電光火石般在天地間劈開一道巨大的裂紋，令人驚奇的是，那裂紋里竟摻雜著一抺如血的虹！小女孩突然從中覺出一種攝人心魄的震撼美來。她扯扯父親：“大，你看，天裂了，天裂了呀！”

　　 父親彎下腰，迅速將她抱起頂在肩上：“心蓮，咱們快跑！要下大雨了呢。”話音未落，豆大的雨珠開始劈頭蓋臉地砸向他們，不一會就全身澆了個透。她吐掉侵入嘴里的雨水和黃沙，奮力睜開眼簾，卻發現父親已不見蹤影，僅剩天地間一個小小的人兒在雨中驚恐無助地吶喊著：“大！大大！”

　　 電腦監視屏上“叮”一聲巨響，驚嚇了本已精神高度緊張的眾人。他們一齊朝顯示屏望去，上面的線條突然像條彎曲的蛇一樣開始上下狂舞起來，醫生趕了過來。

　　 孩子們一齊撲過來，急切地叫：“媽媽、媽媽，你醒醒！”

　　 父親的臉映在一團緩緩升起的白霧中，輪廓模糊卻慈愛依舊：“心蓮，我在這……大接你來了。”她向前伸出手，想像之前一樣牽住父親的衣角……但這時她的耳畔似乎響起孩子們不舍的哭泣。

　　 “請讓我自私一回”她想。她已顧不了許多，覺得身輕如燕，一心只想努力抓住那團煙霧，讓它們帶著她飛躍…升騰…

　　 該放手了……

　　 她微笑著輕輕吐出一口長長的氣，從那微微上翹的美麗眼角掛下兩顆水晶樣的淚滴。

　　 絕望壓抑的長長啜泣聲在病房響起。一分鐘后，北京時間夜里十時三十分，“鐺、鐺……”扔在白色被單上的手機里準時響起清晰渾厚的鐘聲，喬治狂喜得已經變樣的蹩腳普通話叫過來，“快看，蓮香食品上市的鐘聲在紐交所敲響啦！在紐交所敲響啦！……”

　　 更大的嗚嗚痛哭聲附和著那希望的喜悅鐘聲交織響起，譜成了一曲蕩氣回腸的挽歌。

　　 病房門口，一個喘著粗氣，跑得滿頭大汗的高大男人看到這一幕，猛然收住腳步，像木偶一樣呆立在側，手里抱著的少女油畫像框“當”一聲滑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