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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問佛

作者：衣蓮生    

　　佛堂上，安息香裊裊，白色的煙霧打著璇兒，慢慢地升騰。

　　端坐在蒲團上的老和尚，手里緩慢地撥著佛珠，偶爾抬手隨意敲一聲磬。

　　那清脆的磬聲“當”地蕩漾開來，余音繞梁，余韻徐歇，將這古寺襯托得越發清幽。

　　許久，老和尚才睜開眼睛，他斜瞥了一眼秋媽，見她眉宇緊鎖，臉上始終沒有笑容，也不覺得十分詫異。

　　“女施主面有憂戚之色，不知所憂何事？”老和尚語氣極其平淡，仿佛鄰里之間的寒暄一般漫不經意。

　　“不瞞師父，近日家宅不寧，怪事連連，故登寶殿，想求大師下山作法除妖。”

　　 秋媽跪在蒲團上，朝老和尚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除妖作法，還請女施主前去道觀延請高能。佛家只能引人怯除內心的迷障，并不能真正懲治人間鬼神。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雙手合十，沖著秋媽微微頷首，慢慢地閉上眼睛。

　　“大師，大人倒不要緊，只恐兩孩兒夜里睡不好覺，長此以往，對孩子成長不利哇。還請大師發發慈悲！”

　　秋媽仍不死心，她不相信這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竟然真的能夠無動于衷。

　　“不知貴宅，有何怪異之事？”大師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世外高人的淡漠樣子。

　　“夜里，有哭泣之聲；青天白日的，孩子們看到墻突然開洞……”

　　秋媽談及新近所發生之事，不免心有余悸。

　　“降妖除魔，非老衲所能。女施主，老衲只有一句話‘境由心生’。見怪，不怪，則，其怪自敗！女施主，可曾明白老衲所言？”

　　老和尚的目光似乎變得溫和起來，一絲溫情在他的雙眸子中閃過。

　　他緩緩地站起來，用手輕輕彈去身上的香灰，慢慢地走到佛堂中央，在那尊金光燦燦的釋迦摩尼佛面前，跪下來，連連叩首，口中念念有詞。

　　秋媽聽不清楚他在念什么，但見他滿臉莊嚴肅穆之色，唯有最后兩句聽得真切：“愿我佛慈悲，慈航普度！我愿以此身，永侍我佛……”

　　秋媽看著面前這老和尚，只顧自己念念有詞，不知道他何時止息，她跪著著實不耐煩了。

　　 想到家里還有諸多事務等著她，于是“噌”地站起來，帶著幾分怒氣：

　　 “你這老和尚，人間有難你不管，一個泥塑木偶，你倒是虔誠得狠，奉若爹娘；若沒有我們這些香客的供奉，你吃什么？喝什么？我們自己省著，餓著，供著你們，養著你們，無非是希望，在走投無路時，在遇到困難時，能得大師的指點迷津，了卻煩憂，而你卻……”

　　秋媽話都未說完，便轉身，氣沖沖地朝寶殿的大門走去。

　　“女施主……請留步！”老和尚喊住了秋媽，秋媽扭轉頭見那和尚仍然神情淡然。

　　“府上若有遠客來求短住，請勿拒之門外，他們將是府上的貴人。老衲這里有玉佛一枚，請老人家好生收藏。若真有難，可將玉佛交于你們的他們，他們見玉佛，自然會舍身救助！”

　　秋媽將信將疑地將玉佛接過來，仔細端詳，但見那玉佛經營剔透，卻也看不出與尋常玉佛有何異樣。

　　但見老和尚說得嚴肅，料想出家人必不會誆騙糊弄自己。只是，府上來人，他身處伏牛山古寺，打坐念經，又如何知曉呢？

　　“老人家休要生疑。老衲乃出家之人，非神非妖，只不過是略懂陰陽演化之術，能較常人略微知曉些變易與無常之理。另外，此玉佛，勿讓你家主人知曉，讀書人，不語怪、力、亂、神，何必惹他煩擾？也免生周折。去吧……”

　　老和尚仿佛看穿了秋媽的心思，一番舒紆有致的話語，如同那深澗中汩汩的流水，慢慢滲入秋媽充滿狐疑與焦慮的心田。

　　他緩緩轉身，一身灰色的僧衣在煙霧繚繞之中，帶著幾分絕塵的落寞與蒼涼，慢慢地走向大殿的后門。

　　那蒼松掩映的青石板上，但見他孤獨的身影徐徐走遠，秋媽忽然感到一陣內疚。

　　想著老和尚，不知道從何處來，家在何方，有兒女否？

　　 終日守在這幽暗的古寺之中，聽著晨鐘暮鼓，過著“山中無甲子，歲盡不知年”的枯淡日子。

　　 雖人人口稱大師，然而也如那須彌臺上的釋迦牟尼佛，高高在上，超絕塵俗，然而，不食人間煙火，便終無人間天倫之樂。

　　秋媽長嘆了一聲，轉身走出佛堂。一出佛堂，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已到暮春時節，草長鶯飛，山間小徑，被各種叫不出名的草花掩映，在這亮堂堂的陽光之下，秋媽只覺得心中的霧霾盡去。

　　突然，看見前面兩個長衫男子匆匆走來，一湖藍，一淺灰。

　　秋媽見他們倆爬了這么高的山，仍然臉不紅，心不跳，暗想，都說文弱書生，怎么這兩個男子倒是異樣？

　　走起來路來，衣帶生風，這蜿蜒曲折山間小徑，似乎對他們如同平地。好生奇怪，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兩位公子，好巧哇……”

　　突然與秋媽打了個照面，兩人面面相覷，一位顯得十分驚異，另一位則臉色大變，齊齊喊聲：“秋媽？”

　　秋媽定睛一看，原來見是昨天才租住進來的兩位房客，不由得十分熱情：“啊，是你們？兩位公子可是來進香許愿？”

　　“……啊，是啊。這不，離秋闈不足六月，我們兄弟倆聽說這伏牛山寺廟十分靈驗，特意前來拜佛許愿，保佑我們兄弟雙雙高中，好叫家鄉的父母歡天喜地一場。”

　　叫狐白溫的男子文質彬彬，說話時聲音極其柔軟，音調高低起伏有致，像山間清泉汩汩，果然是個斯文漢子。

　　“對，對。我們就是上山來拜佛許愿的，抽個簽試試，看運氣怎樣。”

　　叫朱碧正的男子總喜歡附和著狐白溫，到底誰才是表哥啊？

　　秋媽都納悶了，覺著這朱碧正倒是憨厚、直率得可愛，而那狐白溫，不溫不火，說話滴水不漏，瞧不出破綻，秋媽實在弄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