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擊的戰士們幾乎沒有細想，扳擊早已被大家扣到了底，頓時整個高地響起了急風驟雨般的槍聲。
戰斗從一開始就激烈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江海他們都不知道自已到底打了多少子彈，機槍從一開始就沒停過，這是真正的血腥攻防戰，如飛的彈雨帶起一片片死亡的浪潮，不時有子彈擊中江海左近的壕壁以及射擊臺，甚至有幾枚槍榴彈準確的砸在厚厚的掩體復層上，激起了滿天的碎石泥塊。
戰士們分不清敵人的面目，槍口的火焰嚴重影響了大家的視線，大家只能將子彈成片的掃向日軍的進攻方向，江海都只能從身邊戰友的怒吼聲中判斷敵人的遠近。
激戰十五分鐘，敵人沖上來的部隊被迅速的擊潰，敵人的突前陣群被打傷打死無數，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這支中國軍隊會如此的難啃，其實江海的偵察連相對于國軍其他的部隊戰斗經驗已經算是很豐富了。
起碼他們在叢林里與鬼子交過手，知道鬼子的戰斗兇悍作風，所以一旦打起來就絕沒想過給他們留半點活路，同時他們也知道鬼子的單兵能力很強，那么只要能消滅鬼子，就算用手榴彈一個炸死一個他們也愿意。
所以一旦打起來，偵察連的官兵就將鬼子往死里揍，由于有曾經兄弟部隊留下的豐富彈藥，將士們打起來完全是不計火力地將彈雨灑向了陣前，打得鬼子慘嚎連連。
鬼子雖然不畏死，可是在江海他們占據了有利地形放近了再打的情況下，面對強大的交織火力，敵人依然付出了難以承受的傷害，卻再也不敢向前沖擊，第一批最前方的鬼子就倉皇地向陣地下方逃去。
日軍第一次強攻終于退卻了，前沿橫七豎八地躺著數十具敵人尸體，還有一些負傷的敵軍戰士鬼哭狼嚎著往自已陣地方向掙扎著。
但是鬼子也不是好相與的，在前方雖然已經留下了二三十具尸體，但是這些尸體每一個留下都給了江海他們巨大的壓力，甚至在有的鬼子受傷倒下，眼看著要死了，他們還會拼命地從身上解下一個手雷，然后拼盡最后的氣力向陣地上方扔過來。
偵察連的戰士們雖然打得英勇，但是在這樣的戰斗中損失也是極大，與上一次的戰斗完全不是一回事。
“不要放松，鬼子的第二梯隊又上了！咱們休息一下，等他們靠近一點再打，彈藥雖然多，但是也要注意攻擊的準確率！”
這就是與鬼子作戰經驗不足的巨大缺陷，沒有想到鬼子的炮火會如此的猛烈，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進入掩體，連人都沒進自然也沒有將武器彈藥進行很好的保護。
一陣炮襲和燃燒彈轟過之后，陣地上的彈藥竟然有近一半被鬼子炮火擊毀，江海想著就算是彈藥依然充足，可是一旦陷入了長期的作戰，還是會給偵察連增加繼續戰斗的傷害。
要不是當時第二中隊留下的彈藥實在不少，而且在防空洞里還有不少的武器，江海他們還不敢如此敞開來射擊，但是縱算如此，看著身邊的武器彈藥要不斷地從防空掩體里搬運，江海還是意識到了戰斗的嚴峻性。
“知道咱們連的傷亡有多重嗎？”
借著敵人第一批被打退，第二梯隊的敵人正在小心翼翼向上爬之際，看著高地被打得亂糟糟的樣子，江海從的射擊臺上堆滿了彈殼的位置站起，看著小郭問了一聲，同時將他手拿了過來進行包扎。
“連……連長，我……我不知道，但是……”
小郭也是第一次上戰場，江海記得剛開始打第一次鬼子的陣地戰時，這個小家伙還身體僵硬，開槍時額頭上冷汗滾滾。
可是隨著鬼子一陣炮火急襲，看著有戰士們在炮火中倒下，小郭完全從這種狀態中清醒過來，戰場上血與火的鍛煉是戰士成長的最好溫床，如果你不打死敵人，敵人就會讓你倒下，或者讓你的兄弟倒在血泊中。
想通了這個道理，小郭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上一仗他一個人就甩了一箱多手榴彈，手指上套滿了拉環，只不過他的手臂被鬼子的子彈擦傷，幸好只是擦肉而過，江海木然的替他包扎著傷口，此時他卻難受地回答江海道：“但是我估計……估計最少有……有三分之一的戰士倒下了……”
這就是戰爭，無比殘酷的戰爭！
一場陣地戰打了還沒有二個小時，可是損失卻已經達到了三分之一的程度，這是偵察連建制以來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巨大的傷亡。
這個結果江海其實早有推測，可是他只能下意識地去逃避！
剛才那場炮火啊，絕對是他做為一個指揮員的巨大失誤，剛才江海表現得像個瘋子一樣不斷地對敵人進行拼命的射擊，甚至都顧不上自己的安全了，又何嘗不是對自己感覺無能的一種發泄，如果能早告知戰士們進防空掩體，傷亡會這么大么？
“排……排長，你……你怎么了……”
“不，不要！排長！排長中彈了！”
“連長，連長，咱們排長中彈了……”
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陣地右側的戰壕里傳來了拉風箱似的呼吸聲，一個聲音在邊上大叫著，甚至已經帶著哭音呼喊著江海的名字。
“排……排長？！怎么回事……”
聽到這個聲音，江海感覺自己的心咯嗒一聲就好像顫了一下，他不想接受戰友為國盡忠之痛，可是這種痛楚在戰場上又怎么可以逃避？！
而這一次竟然還是一個排長？是誰？難道是劉世杰，或者董長富和廖杰嗎？
廖杰！是三排長廖杰啊！
江海沖向了聲音向起的方向，被擊中的戰士竟然是三排長廖杰？！
當江海到了他的身邊，從邊上哭得一塌糊涂卻一只手扶著他，一只手去按著他的傷口的戰士邊上，江海看到了一挺二四式重型機槍還擺在那里！
果然，果然是這樣！
二四式重型機槍幸運地還有一把逃過了敵人的追殺，剛才打進攻敵人時這邊的火力是最恐怖的，但是正因這里的火力最猛，所以也會被鬼子重點照顧了，剛才有好幾個敵人的手雷就在這里炸響了，江海就一直有些擔心這一塊，沒想悲劇還是發生了。
剛結束戰斗的那一會，江海聽到這邊沒動靜，他下意識逃避中還有幾分感覺到幸運，可是現實的殘酷讓幸運都不可以有啊。
“廖杰！三排長！兄弟，給我挺住啊！”
江海一把將年輕戰士捂著三排長廖杰的手移開，終于看到了傷口在那里，廖杰運氣不好被日軍手雷的彈片擊中了肺部，血如泉涌。
江海手顫抖著，想去用手觸摸他的傷口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好大的彈洞，好像都能看到里面的內臟了，這怎么包扎，看著廖杰唯有蒼白的臉江海流著心酸的淚水，無奈地看著生死與共的戰友他懷里拼命地吸氣。
“老廖，堅持住！一……一會就會好……千萬別睡了……”
劉世杰已經迅速趕過來，他手里撕著一個急救包想給廖杰包扎傷口，江海幫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地看著，其實他也沒法再幫上忙了，而且也知道這種忙也只是一種無力的心理安慰，從那撕裂的巨大口子上看，江海知道這種傷根本就是致命的，包扎只能是盡盡人事而已。
更何況，所有人都知道，國軍部隊的那個踴急救包其實根本一點用也沒有，充其量也就是一點酒精在上面而已，說得不好聽就一點戰爭安慰，這擊中肺部的彈片，血流這么多，這急救包連止血的可能性也沒有。
“兄弟，告訴你哥！你還有什么遺愿沒有？”
江海含著淚，他看出廖杰已經不行了，可是廖杰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他，好像想說點什么，但是就是如抽風車一樣的說不上話來，江海看著他想聽他說什么，卻只聽他嘴不斷的張合，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
一分鐘后，肺部中彈的廖杰在噴出最后幾口鮮血后痛苦的死去了，弟兄們仍然沒有放棄包扎，似乎只要包扎好他就能活過來似的，三排的幾個戰士幾乎喊啞了嗓子，發出一種令人毛骨耷然的嗚嗚聲，戰場上的這種生離死別真是讓人不忍目睹。
“敵人又要上來了！做好戰斗準備！”
江海無力的靠在壕壁上，他沒有勇氣再看下去，只無奈地拍了拍淚得像個孩子一樣的抱著廖杰的戰士，他知道也許這還是一個開始，不是他無情，戰場就是這么的無情無奈！
“醉臥沙場君莫笑，自苦征戰幾人回！”
劉世杰終是放開了拯救廖杰無用功，一屁股坐在了江海身邊，他的臉色有些木然，這家伙書讀得多一些，突然來了這么一句，然后又丟給江海一句話：“你認為我們能守多久？”
“我不知道！”
劉世沒有問能守不守住，只問能守多久，江海覺得心口悶得難受。
劉世杰道：“你留在三排指揮吧，一排交給我！”
“你去一排，我在三排！”江海瞅了他一眼不干。
“可以，但是你不能動這槍！”劉世杰看了一眼二四式重型機槍，這貨還真經打，現在還沒爛，可是已經讓廖杰倒下了。
江海笑了，知道劉世杰擔心他，卻道：“它瑪的，要死屌朝天，不死萬萬年！誰它瑪的還想活著回去嗎？”
“要的，咱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能毫無意義地死在這里！”
劉世杰突然一把抓住江海的肩膀看著他道：“不能這么拼了，咱們只能撤下去，守下去沒有意思！咱們前后無援，只會在里等死！”
“可是，咱們能在這里打鬼子！”
江海瞪大眼睛，一臉不忿地看著劉世杰怒道：“你別在這里給我動搖軍心！”
“我不是動搖軍心，留著青山不怕沒柴燒！讓弟兄們全死光了你才甘心嗎？”
劉世杰絲毫不讓地看著江海，戰士們也看呆了，第一次看到江海竟然和劉世杰瞪上了眼，但他說的話卻像一記響鐘震在江海的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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